在母亲的劝说下,冬梅第二天就不情不愿的回到了婆家。
卫国妈一看冬梅回来了,喜出望外,心里着实没有想到。
她觉得以冬梅牛起来的脾气,回娘家没有一个礼拜是回不来的,到时候实在不会来,只能拉下脸面,低下头,去娘家把冬梅往回叫了。
中午,冬梅妈破例作了一碗臊子面,而且把家里积攒的那些猪油拿了出来,融进了汤里,那顿饭是冬梅嫁入崔家后,吃的最可口美味的一顿饭。
她一口去吃了三碗,还想吃第四碗,怕大家笑话,第四碗盛了一碗汤喝了。
饭吃完,正洗锅着,冬梅就听见头门被打开的声音,忙探出头去一瞧,邮递员手里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
她知道卫国的信来了,这可是她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信。
她把两只脏手在围裙上两抹,然后双手捧着信就进了自己的房子。
小宝宝安静的睡在炕中央。
冬梅坐在炕头的窗子跟前,窗子是纸糊的,外面有两个窗户扇子,她打开了半个扇子,亮堂的阳光照射了进来,刚好照射到她一个人的位置,一点也不影响小宝宝的睡觉。
她给信封上湿了点唾沫,轻轻一撕,就整齐的打开了信封。
卫国在信里告诉她,虽然自己在遥远的边塞工作,可是闲暇之余,满脑子都是小宝宝和冬梅的身影,他太想宝宝了,每当他工作累了,困了的时候,想想自己可爱的孩子,动力就来了,就会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中去。
每天下班后,他都想看到自己亲爱的小宝宝,好想在他那粉嫩的脸蛋上亲一口,于是他决定请假回来,接冬梅和小宝宝到新疆,到自己的工作单位去。
这时,婆婆和公公走进冬梅的房间,他们迫切的想知道儿子在信上都说了些什么。
由于老两口都不识字,所以每次卫国来信,都全靠冬梅给传达。
冬梅高兴的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婆婆。
可婆婆听后差点哭了出来,坚决不同意。
卫国妈是个非常爱孩子的女人,在她的心里,孩子甚至比自己的性命都要重要。
冬梅的信还没有读完,婆婆就打断了冬梅说:“孩子不能去新疆,太远了,我放不下。再个,孩子还没有“当差”(天花),加上去了那边水土不服,我怕万一孩子有个三长?????”
说完,婆婆竟然伤心的哭了起来。
卫国爸非常的无奈,没有理睬卫国妈,让冬梅继续念。
听完后,卫国爸给卫国妈解释说:“你个死老婆子,啥都不知道,城里有糖丸和疫苗,孩子吃了就不会“当差”了,你就让冬梅跟娃娃去吧。”
卫国妈擦了擦眼泪说:“你个死老头子,没心没肺的,一点都不想娃娃。”
说完,卫国妈怄气的从屋子出去走了。
接下来的日子,每天冬梅都过的很舒坦,也不会因为婆婆对自己莫名的责备而伤心流泪,也不会为自己没有零钱买洋糖吃而难受,因为她心里有了盼头,她知道,卫国有一天会回来接自己和孩子到新疆去的。
想想在新疆的快乐日子,不仅没有人跟在她屁股后面说她,这不对,那不对,而且卫国还会给她零花钱,想想那次卫国给他的一块钱,她跟着几个好姐妹,去维吾尔老乡家里买了好多葡萄干吃,冬梅的脸上就洋溢出了幸福的笑容。
小宝宝马上就快八个月了,而且还会简单的说一点话话儿,他长的很快,八个月的孩子,比邻家一岁多的孩子都要长的高,而且重。
冬梅时常会抱着孩子,坐在院子中间那颗大枣树下面,对着孩子说话:“宝宝,宝宝,快长大,妈妈教你来爬树,爬上树儿摘枣枣,枣枣甜,枣枣大,枣枣吃上有营养(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基本没有什么水果吃)???????”
小宝宝看着妈妈傻傻的笑着,嘴里也会布拉布拉的跟着妈妈说话:“枣????枣????”
每天,冬梅都会抱着小宝宝站在村子的西口,朝着西北的方向望着,她知道卫国从新疆回来的那一天,会从西北的方向走回来。
等了一天,到了傍晚,太阳慢慢的落了下去,暮色包围了四周,还不见卫国的回来,冬梅不走,一直等到天彻底黑下来,她才会回家。
在回家的路上,她会对着宝宝说:“宝宝乖,宝宝笑,宝宝知道等爸爸,爸爸回来爱宝宝,带着宝宝去疆疆,吃葡萄,吃瓜瓜,宝宝笑的乐哈哈??????”
宝宝在妈妈的怀里学着妈妈的声音说:“瓜瓜????瓜瓜?????”
在宝宝八个月零八天的那一天,卫国提着大包小包,终于回到了家里。
他已经离开家有七个月的时间了,宝宝已经从刚生下来的一点点,长高了不少。
卫国抱着自己的儿子,看着他眼睛里又大又圆的黑眼仁子说:“小婴儿的容貌变化真快,我走的时候,记忆里是那么个样子,现在却变成了这个样子,不过,真的是越来越像我了,你瞧这鼻子,跟个蒜头一样,没有鼻梁,多可爱的,还有这眼睛,不大不小,多适合这脸型的。”
旁边站着的冬梅说:“你就说娃长了个小老鼠的眼睛,多像你的,什么不大不小。”
从院子走过去的卫国妈听到后,立刻插话说:“我孙子眼睛小咋了,眼睛小聚光,才厉害,才有福。”
可是,小宝宝在卫国的怀里呆了不到一分钟,就张大嘴巴哭了起来,他根本不认识眼前的这个就是爸爸的人,一种陌生感,让小宝宝不由自主的哭了起来。
同时,卫国也为自己常年不在母子身边而感到歉疚。
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卫国提着行李,冬梅抱着宝宝,后面跟着卫国妈卫国爸,一家五口人,来到了那个熟悉的三岔路口“锅吊”等车。
在他们上车的那一刻,卫国妈难过的哭了起来,她不知道与孙子的这一别,要多长时间才能再次相见。
而冬梅的心里,却一片喜悦,她幻想着外面世界五彩缤纷的繁华,无拘无束的生活,和和美美的日子。
总之,一切都在期盼当中。
火车上,冬梅看着坐在对面又黑又瘦的卫国,心疼的说:“这次咋了,比上次黑瘦了许多。”
卫国解释说:“搬了回家,被戈壁上大太阳给晒的。”
冬梅听不懂问:“搬家,为什么要搬家?”
卫国道:“钻井队,一年打一口井,井打完了,就要搬家,搬到一个地方,继续打井。我们石油工人头戴铝盔走天涯嘛,哪里有石油,哪里就是我的家。”
说着说着,卫国竟然兴奋的唱了起来。
冬梅对钻井队生活的一切都满意,唯独对“住房”地窝子不满意,她一想到要带着宝宝住那种透气性极差,而且空间及其狭小的地窝子就满脸的愁容。
卫国看到冬梅紧锁的眉头,关心的问冬梅道:“咋了,不舒服了吗?”
冬梅忧心忡忡的说:“一想过去后住地窝子,我就发愁,能不能不住地窝子啊?”
卫国笑了笑说:“可以不住地窝子呀。”
冬梅以为卫国跟她开玩笑,因为单位房子紧张,就连地窝子都供不应求,她只是嘴里说说,不住地窝子,住哪里去呢。
卫国要打消冬梅的疑虑,继续道来:“单位职工家属的住宿问题不能很好的解决,局领导早已经考虑到这个问题了,这次搬家,刚好有其他单位撤走,我们就征用了他们剩下的旧房子,房子虽然旧了点,但都是那种防风防雨,结实耐用的砖瓦房呢。”
冬梅高兴的问:“那我们去了之后,能住上砖瓦房吗?”
卫国拍拍胸膛,自信满满的说:“普通的钻工都住上了,我一个当干部的技术员会住不上吗?”
冬梅听后,故意打压卫国的傲气说:“骄傲自大,当个技术员就很了不起了吗?”
说完,又对着怀里的小宝宝说:“宝宝,看你爸爸多牛的,都是技术员了,你以后长大了,也像他看齐,也当个骄傲的技术员。”
卫国一听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说:“我孩子以后,可千万别干我这工作,不仅劳累,而且还危险,有家难回,子无所教,父母无所养,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他上大学,将来吃一碗轻松饭,舒舒服服,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
卫国提着行李走在前面,冬梅抱着孩子跟在后面,绕过高耸的井架,趟过一片胡杨林,卫国指着远处那一排破旧的砖瓦房,告诉冬梅说:“瞧,那就是单位给职工家属提供的房子。”
冬梅放眼望去,只见远处那房子破烂不堪,残垣断瓦,与自己心中想象的,崭新的砖瓦房子,差了好大一截子,不由的心中一凉,心想什么时候才能跟着卫国住上崭新的砖瓦房?
走进房子,房子的墙壁和屋顶已经被烟熏的乌黑,水泥地板也坑坑洼洼,凹凸不平,不过让冬梅欣慰的是,卫国已经提早把房子收拾好了,而且里面还摆了一些像样的“家具”,两张单人钢丝床并在一起,组成了一张大的夫妻双人床,卫国专门还把床两头的护栏用钢筋焊了焊,他说为了防止小孩子乱跳,不小心掉下去而焊接的。
可是,冬梅看了看,心说你光焊了两头,没有焊接左右两边顶什么用。
床的正前方,放了一个比较高大的木制立柜,立柜门上镶嵌了一面明亮的镜子。
冬梅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镜子,站在跟前,能把人的整个上半身都照进去,不像农村老家里用的巴掌大的镜子,只能照照脸蛋。
靠近门的地方,放着锅灶和案板,以前那种蜂窝煤炉子换成了更大的,烧大块煤的炉子,剩下的暖水壶,碗筷样样俱全。
最让冬梅高兴的是,卫国还专门给她准备了一台收音机,放在立柜旁边的的凳子上。
冬梅高兴的想,有个收音机真好,闲的无聊了,还可以听听收音机,那是多美好的一件事情啊。
可是冬梅不知道的是,这台收音机是卫国从井队暂时拿回来的,如果哪一天井队要组织大家收听电台节目,卫国还得原原本本给还回去。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小宝宝已经九个月大了,可是不但没妈妈省心,反而更费人了,他依旧白天睡觉,晚上清醒,而且整天的哭个不停,就连左邻右舍的都受不了。
邻居找到冬梅家,说你家宝宝怎么每天晚上,都要哭到半夜才停,是不是他生病了,你们应该抱他去单位的卫生所看看。
冬梅一边赔不是,一边苦笑着脸说,娃娃抱卫生所都看过了,可还是哭个不听,也许天生就这么淘气,捣蛋吧。
那时的人老实,医学也不发达,要是放到现在,去妇幼保健医院检查一下,肯定是宝宝身体里面缺少了某种微量元素,如锌铁钙之类,挂吊瓶补一下,宝宝就不会再哭了。
邻居很同情冬梅,说你家的娃娃太难带了,一个女人带真费人。
冬梅说可不是,自己整天累的都快虚脱,而且最让人苦恼的是,小宝宝认人,只能自己抱,再谁抱都不行,就连自己上厕所解个手,都要抱着宝宝解手。
井队的厕所,修建的很有特色,先用挖掘机在戈壁上挖掘一个很大很深的大坑,然后往上面架设一个类似于茅坑的超大铁皮房子,这样一个方便简易的厕所就形成了。
由于宝宝太粘人了,没法,冬梅上厕所的时候也带着宝宝,地上脏,又不能放在地上,于是她蹲下后,左腿外侧使劲把宝宝挤在墙壁上,这样宝宝就被临时固定在了半空中。
等方便完了之后,再把宝宝抱起来。
这样是极度危险的,要是宝宝觉的那个被拥挤着的姿势不舒服了,三动两动,冬梅一不小心的话,宝宝就会从粪坑中掉进去,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五六米深的大坑,里面充满了液体的污物,怕是几个大小伙子也打捞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