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阳道人脑中清明,以他现时道法境界是不可能对抗无名师父的,可令他心怀不解的是,这小凌儿怎么也如此作态,步步退让。
力壮则胆大,大胆会妄为。
久久未曾说话的蒋婵,被无名那一脸傲然,目中无人的模样给气煞脾肺。
特别是他那胆大妄为的作风,更令她愤慨生厌!
蒋婵正待据理力争驳斥争执,却听见自己师父言词明了,语气恳切的解释道。
“此宝面目形象,本真人也是一无所知。先前你未来之时,发生的天象奇变,想必你已看的分明。那宝物现在何处,此间无一人知道清楚。不过有一人……”
小凌儿裙摆微微飘动,回身指向躺在远处的吕光。
无名目光逡巡,望见四面朝天的吕光,心中生疑。
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此人毫无本领乃是一位随处可见的平凡常人。
他两脚一跺,盔甲呼啦作响,缓步向前走去,想要察看那人有何特异之处。
龙阳道人讨好般的向无名说道:“此人是方才通天光柱炸碎之后,从地洞深处突然飞出来的。那宝物既然生于此洞,这人定与此宝有所关联。不如让贫道唤醒于他,好做询问?”
“贼子道人!此间无你说话之份,少打如意算盘。这里乃神女峰境内,该当如何处置此人,应由我们神女峰说了算!”先前与龙阳道人没有分出胜负的一干女弟子,全都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恨不得把这痴心夺宝偷入山门的道人给万剑割心。潘芸更是首当其冲,是以话语不留丝毫余地,厉声喝道。
潘芸平日来备受小凌儿宠爱,她勤奋用功,对于炼气修真一路,有着自己一份独到的见解,所以她才会以大师姐尊位,引领门下弟子,更是身兼‘七星飞剑阵’阵眼之责。
她有怒敢言!
使她心中生闷的不仅仅是这两日来峰门中所发生的一连串怪事,此刻更她让感到奇怪的是,在她印象中,师父非是胆小怕事之辈,虽已青春不再,可依旧有着不亚于年轻人那样争强好胜的心思,这一次怎会如此反常……
潘芸自然不能指点师父如何作为,但把怒火发泄到龙阳道人身上,还是能够为之的。
蒋婵已经认出吕光,心中很是关切。
少时她与吕光在韩府相依为命,两小无猜,虽然三年不曾相见,然则她心中对吕光的挂念是难以向外人诉说的。
常日里,蒋婵总以一副冰山美人的姿态来面对外边的狂蜂浪蝶,再加上性格使然,她素来少言寡语,哪怕与众位师姐妹相处生活,也是少语多做。
外表是冰山,心中有烈焰。
虽然蒋婵踏入修真一路三年不到,进境颇大,令世人称羡。但她毕竟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此际再度见到吕光,难免心情激动难忍。
神女峰‘圣女’尊称的光环,从她上山的那一刻起,就与她朝朝暮暮相伴合宿。
若想保护自己,最好的方法,便是表现的让人难以亲近。
山野间的刺猬,是最难寻友互访的动物,这乃因它全身长刺,他物若要亲近于它,就会被它那浑身根刺给扎成个窟窿。久而久之,刺猬也只好与同类相依为伴。
蒋婵就一直以这样的修炼态度,处世立人。
无名外表狂野,然则心思细腻,毫不马虎。一眼便看出蒋婵变换不停的脸色中,隐藏着让他不安的事情。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在无名眼中,此话就是一山野村民犯上作乱时,而发狂呼喊的煽动之言。他生于身份地位显赫至极的皇家深院,尊卑有序的思想,早已深入骨髓。
有的人还未出生,锦簇前程就已经为他绽开。而有的人唯有经过奋斗不休、声嘶力竭,才能过上一点安康生活。
生来是命,天定人行!
当年蒋婵风光无限的踏进神女峰后,大坤王朝,九州各地,就都已知道无名的妻子只能是这拥有‘葵水九阴之体’的圣女了。
这是一局棋,无名、蒋婵都是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
生而为卒,不能后退,左右徘徊也只为进前寻路!
“此人生机尽失。你既有办法,那就先唤醒他。”无名顺从龙阳道人之意,他也想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好作打算。
小凌儿轻挥素手,制止了门下弟子的躁动。
比起众人,她更想知道吕光是怎么由洞中飞窜上来的。
龙阳道人得到众人支持。由腰间掏出一个白玉小瓶,取下瓶塞,伸出右掌,缓缓倾斜,从瓶内倒出一滴滴清液。
秋风拂起,令此地漂荡起一股沁人心脾、香甜欲醉的梨花香味。
“梨花蕊。研磨成粉,调以清泉。闻之可醒神去乏,乃修道者振奋精神、温养神魂的不二之物。”龙阳道人稍作解释,让众人知道玉瓶中为何物。
龙阳道人走上前去,但当看到以蒋婵为首的几位女弟子,以‘品’字形把吕光给护在中间之后,就马上显出了一脸笑容,道:“只消闻一闻此物,他便能清醒片刻。”说罢,把玉瓶递向走上前来的潘芸。
“好,量你也不敢玩弄花招!”
潘芸回身正要蹲下把玉瓶放至吕光鼻口处,不料单手不小心触碰到吕光胳膊,陡然一个颤栗,她只觉浑身气力顿时一消,似是被人给强行抽去一般。
一个呼吸间,就酥软倒地。
玉瓶摔在地上,秋风骤起,空气里顿时飘扬起淳厚的梨花香味。片刻后,愈来愈浓,呛得众人呼吸困难,难以为继。
潘芸突然跌倒在地,引得其他人急忙上前探视。
小凌儿踏至近前,眼光毒辣,得出因果大概,不管他人别样目光,自顾自的在旁沉思不语。一应门下弟子,除蒋婵外,也都是站定不动,静待掌门发号示下。
小凌儿表面上风轻云淡,内心中却早已是翻江倒海,狐疑不断。此人身体从外象上看,大有不妥,但他明明呼吸不闻,心脉俱断,又怎能摄人气力呢?
莫不是那九叶红莲已被他吞入腹中?
无名粗重的眉毛,无风自动,上下一颤,火气上升。
他冷眼注视蒋婵一脸担心的表情,心中已然明白。此人定与她有莫大关系,说不定还有一段亲密无间的过去。
龙阳道人观此现象,心下惶然。
以他过往经验心得,梨花蕊只需稍微嗅闻,哪怕是一濒死凡人,也能瞬时回光返照,下地就走。
怎么眼下竟是这般结果?
不单单是他纳闷不已,其他人也是一脸不解。
知彼才可明察秋毫。
无名盔甲啷当,跨步上前。准备查清这将死之人身上到底有何奇异,竟会让别人一触之下,就晕厥昏迷。
他半蹲下来,掌中虎口猛力按向吕光胸膛。
蒋婵有心阻止,然则她也看出自己表弟生机渺茫,九死一生。索性死马当活马医,由无名尽情施展,说不定能误打误撞,救活吕光。
无名双掌去势如电,狠狠拍在吕光胸口。
看劲道势头,似是要让吕光雪上加霜、死中添死!但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一招‘猛虎下山’乃是异常难为。
不仅需要有着对自身元气炉火纯青的掌控,更需能用出恰到好处的力道,来把元气渡入伤者体内。
修真者炼气炼体,存天地元气于气海,施招用力之时,便调动气海,把元气击发出去。因为只有修得真身,才能开辟气海,故而修真者所发元气,称为元气!
无尽元气,遍布虚空。
修真者吞吐吸纳,把它归入气海玄门。
天地元气分系明辨,五行涵盖万种元气。
金、木、水、火、土,修真者因各人先天体质常有异同,所以修炼法门也就不尽相同。
无名金身不破,以童子之功炼气炼体,修炼的正乃是至纯至阳的金系元气。
由他双掌发出的元气,加以玄妙功法辅助,有着强身健体、滋阴补阳的莫大功效。任人吸收,便能使之精元充沛。
他极度自信,心下了然,哪怕吕光体内再有玄机,也挡不住他汹涌澎湃的元气来袭。
只要唤醒此人,稍加问责,就可知晓异宝之事。
不过令他奇怪的是,刚才那女弟子又是为何猛然倒地的呢?
他本以为是此人身体有莫大异常,才导致发此变故。
可当他源源不绝的金系元气流入吕光体内时,却没发生一丝异变。
……
昏昏沉沉的脑壳,难以睁开的双眼,酸痛麻木的四肢。
吕光在第一缕意识回归脑海之际,就感觉到自己身体的诸般痛苦。
“此人浑身筋脉尽断,其内五脏碎裂,浑身上下无一丝生气驻留。适才他有所反应,不过是因为伤害它的那股怪力,还未完全消失。令弟子想必也是受此牵连。”迷迷糊糊之时,吕光耳边回荡着这样一番说辞,令他精神陡然清明,也不知是从哪涌出的力气,嗖的一声,站起身来!
无名双眼间难以掩盖的震惊,使他看向吕光的眼神,显得有些异常。仿佛他是在看一个令他不敢相信的奇迹。
“啊?是你这小子!”
一片寂静中,只有蒋婵的目光情深意长的凝视着久久未曾谋面的表弟。
她心中痛楚,面色凄淡,暗暗怨怪自己,也不晓得等待表弟的将是一场怎样的折磨。她更是心中不解,表弟到底是如何来到此处,然后又掺杂进异宝出世这等奇事呢?
“代掌门,既是心下为难,难以决定,不如让在下代为处置。”无名口气狂傲,谈笑间握他人生死于股掌之上。
小凌儿心中一动,脱口问道:“喔?怎么处置?”
“死人是没有麻烦的。”
自身生死竟在他人一念之间!
是可忍孰不可忍,听闻此话,吕光怒极反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万物平等相处!你是何身份?我的性命,岂能由你决断处之?真是无稽之谈,天大笑话!”
言辞慷慨激昂,催人奋发,在场众人听闻此语,俱是脸色变动身形一震。
在他们眼中,吕光一寻常凡人,一介书生,无所依仗。大势当前,他竟敢说出这番与无名叫板之言,实在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不知方无所畏。
众人心中得此结论,全都认为吕光是不知无名身份实力,才敢口出狂言。
修者寡情,但不无情,反而深情、多情、专情,因此才能感悟天地,用心用情,修炼真道。
只不过修者大都不讲人情、不通世情,难以站在常人角度思考问题。
于他们看来,无名欲要处死吕光,乃是一石三鸟的妙计。
只是他们不敢相信吕光的反抗,来的这般凶猛快速。故而此刻众人心中升起几丝对吕光处境恶劣的同情。
蒋婵却是忧心如焚,恨不得替吕光受此恶罪!
苦叹师命难违!
她秀眉下的一双杏眼,露出无尽感伤,暗恨道,都怪自己行动缓慢,没能在第一时间从水牢中救出表弟,才酿出此祸。
异宝出世,须知神女峰上下为这宝物,费尽周折,辛苦准备,为的就是得此奇宝。此间之人皆是聪慧过人,哪怕是那几位小师妹,也是心思玲珑之辈。
此人定然获取宝物了!
辛辛苦苦一场忙,到头来却反而让这穷酸书生得利受惠。
在场之人,眼如明镜,观察真切,不约而同的在心间浮现此话。
蒋婵感慨万分,表弟偶得异宝,却阴错阳差现于人前,再加上此地的众人皆是为寻宝而来,顿时表弟就站在风口浪尖之处,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
越是香,被人吃下的速度就会愈快。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与我谈天说地?井底之蛙,不自量力!”无名冷哼道。
呼!
话音刚落,一束冷风便猛然向吕光周身奔来。
秋气渲染,山林在秋晨时刻,微微腾起几抹寒气。
阳光照耀下,更是衬托的山峰冷意侵人。还未深秋,山顶间却已是寒山初现。山景已不似前几日那般生机蓬勃,青翠喜人。
尤其是在刚才那通天光柱炸碎之后。此地风景变幻,山色流泄出一丝浅白,远眺望去,苍翠欲滴。
但就算如此,也不该无故生风,冷意逼人。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一阵冷风,由人所发。
吕光身上的淤泥,在岩浆洞穴中,就被热浪烘烤熏干。
风吹来,使得破衣上凝固的碎泥块,哗啦哗啦直往下掉。
他拂去衣衫上剩下的尘灰,满脸脏污,然而口吐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凛然不惧,道:“天地生养世人,生灵立地存身。无论何物何人,都乃天地所生,岂非一母同胞?你能说天道地,我就说不得?天下万人均可说!”
乖巧站立在小凌儿身后的几名女弟子,全都处于花样年华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