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万道,由峰顶直射而下。
阳光从秋叶的罅隙间飞落下来,照在满是青草的溪水边。
五彩斑斓的溪水,映衬出两个身影。一条如白练般的溪水,把整个山峰环绕起来,好似系在少女腰间的纱巾。
“这就是锦瑟宫吗?”隔着浮桥,吕光仰头观看。
山峰直插云霄,高不可攀。
一道飞瀑恍若从九天银河淌下,浇在一处偌大的山湖中。万道水流,如金戈铁马,奔腾不息。湖水从山石间缓缓流入一条窄狭的山谷。
山谷间有一道数丈长的浮桥。
一条羊肠小径在璧立万仞的山路间,蜿蜒盘旋,直至峰顶。
啾啾~~咝咝~~这里没有海,所以最后吕光飘到了一处泥泞的湿地上。
刚一睁开双眼,吕光便看到头顶黑漆漆的石头。
黑暗中也不知时间流走几何,吕光静静的躺在冰冷的泥水中,等待着身体生出一些气力。
这里竟是一片死地,毫无生命之象。
吕光缓缓站起身来,身上的疼痛稍加缓和。他脚步缓慢,一步一个脚印,在坑洼的湿地上踩了个遍,除了来时的水路,此地再无任何出口。
没有光线,没有声音,世界竟似停止不动。
喀嚓
突然!
一面石壁发出一声炸响,吕光只能看见一处比石墙更黑暗的缝隙,在慢慢出现。
四处无路可走之际,陡然出现一处通往未知的罅隙。
吕光自然选择前去一探,纵然遇到危险,但那说不准便是机遇的来临。
布鞋中满是污泥,吕光迈步向前,仿佛踩在棉花上一样。
呼哧,呼哧。吕光喘着粗气,脚下的淤泥,愈来愈深,此刻已经及膝。每走动一步,就会费掉他满身力气。
前方隐约有红光溢出,这道砰然裂开的岩洞内,到底深埋着什么秘密?
吕光心中的好奇,让他疲惫不堪的身躯,再度充满了力量。
危险的背后有时藏匿着令人欣喜的转机,但更多的还是把自己置于更加险恶的地步。
当看到红光是从哪里发出之后,吕光有心要退回去,可浑身却是提不起一点力气了。
哪里是什么红光,这分明就是那阎罗鬼神张开的血盆大口!
背后的石壁在缓慢的运动着,竟是要合二为一,变成一块完整的岩石。吕光抬起沉重的双腿,向石壁凸起的边缘部分挪去。
热浪滚滚涌来,似要把一切事物,都同化成可以更加炙热的存在。
吕光抬头向另一处光源望去,头顶是郁郁葱葱的山林,只是距离太过遥远,仅能看见星星点点的青色。
他俯身向火光中看去。脚下是燃烧的熔岩,火星四溅,灿烂异常。沟壑纵横的深渊中,好像封印着来自远古的巨兽。
熔岩在嘶吼咆哮,宛如饥不择食的怪兽。
吕光站在‘仙境’与‘地狱’之间,身不由己。
俯视而望,山渊内的熔岩仿若姑娘手中抛下的红绣球。跳动翻滚,真是片刻也不歇息。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此景就是吕光自身的真实写照。
仅仅片刻,吕光适才身上的泥水,便被热气蒸干。热,热气从吕光所能接触的每一寸空间中散发出来。
这一刻,吕光真恨不得能再喝上几口冰冷的湖水。体内水分的快速挥发,让他粒米未进的身体,变得越加脆弱。
坚持意味着身体更加难受,结果他脚下一滑,跌了下去……
在吕光的瞳仁中倒映出一片火红世界的时候。他的心口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骤然生出一道道青幽夺目的绿光!
这丝丝绿光一经出现,便成了整个熔岩世界的主角。
在一片火红中,突然闯进了一位‘外来者’。沸腾的熔岩变得愈加狂躁起来,似乎要使出全身气力来把绿光吞噬。
从岩壁上坠落下来的身体,被这陡然出现的绿光,给紧紧包裹成了一个‘粽子’。
吕光就这般纹丝不动的飘浮在离熔岩仅数尺的上空。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吕光喃喃说道。这话也不知是在安慰他自己,还是在感慨劫后余生的奇迹。
原来那不是一个梦。
吕光仿佛是置身在一个晶莹剔透的气泡中。
外面的一切,他透过光幕,看的是一清二白,热浪也再无一丝侵染到他身上。他伸手抚弄着心口上那个凸起的地方,触手光滑,不像人皮,竟似一块上好的翡翠玉石。
咕嘟~~!
熔岩成了煮开的水,气浪一阵阵向上方射去。四壁偶尔掉落一块岩石,也瞬间便会被滚滚而流的熔岩,给吞没掉。
这里是一个到处弥漫着死亡气息的恐怖世界。
置之死地而后生。吕光心知假如自己能活着出去,那定然会是一种别样的重生!
死境中更能够孕育出伟大的生命。
在熔岩沸腾的恍若达到一个顶点之时,一丝丝绿意,从灼眼的红岩中,钻了出来。
吕光双眼睁的溜圆。
这,这居然是一片绿叶!
它就从那滚烫的熔岩中,一点点伸延而出。
能生出一片就已经是值得大书特书的奇迹了。它、它居然还不够,还不知足。它竟要让这个奇迹变成不朽的传说!
又一片!
又一片……
刚开始,吕光还心生惊奇的在数着绿叶的片数,可后来,他只能以瞠目结舌的表情来观看着这一天下奇观。
无根无土,于地底熔岩深处,凭空诞生了一个生命。
并且还是在自己眼皮底下,如若是别人告诉吕光,恐怕说破天他也不会相信。可此刻,他自己却是这天下奇闻的第一个见证者。
一、二、三、四……九!九片绿叶呈品字形,拱卫着一株含苞待放的‘奇花’。
咻---咻!突然一声鸣叫回荡在偌大的山洞中。鲜花锦簇的山坳下,隐隐有鸟鸣传来。不知名的鸟儿在山林间遨游飞翔,快活似仙。一派祥和安乐的氛围,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喝叫打破了。
“嘿!哪里来的肮脏浊物!速速离开山谷,饶你们无知之罪!”声如百灵翠鸟,婉转动听;可内容却是蛮不讲理,步步逼人。
吕光循声望去,只见浮桥对面,修身而立着两个身姿俏丽的少女。吕光久久未出言答话,思量片刻,朗声唤道:“前方可是锦瑟宫门下高足?在下吕光,乃贵派韩素真表弟。前来寻亲,还望两位通报一声。”语声在山谷中旋转飘荡,回音绕耳,但却无人应答。两个少女瞪着一双铜铃似的明眸,面面相觑。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回转精神。
“登徒浪子!有贼心没贼胆,要来便来,编织伪造这等谎话作甚。”一声娇叱随风传来,弄的吕光一头雾水。吕光耐心依旧,接话再道:“在下所言,句句属实。只要二位告诉于我表姐,一问便知。”
“好不羞人!天下各派谁不知我家‘圣女’,在寻夫招婿。各门各派的精英俊杰闻风而至,趋之若鹜,急赶前来。你编造这样的谎话,还不是想提前进山,占尽先机!”这娇媚俏声随着晃荡的浮桥,一点一滴飘进吕光耳朵,扎入心田。
老道惊叫一声,恍然大悟,道:“主人,贫道记起来了。锦瑟宫当代‘圣女’天资罕见,乃‘葵水九阴之体’,最是适合修炼水系气功。然则龙虎相济,水火相容,才能更进一步。故而门主广发请帖,天下才俊如若有谁能使‘圣女’气功相合,便可以成为锦瑟宫的乘龙快婿!”
吕光听完道林所言,心中虽不甚明白,但也听出事情大概。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言,脑海中念头万千。三年前表姐被那美丽妇人带走之时,外公便把表姐许配于我。不曾想如今天人相隔,表姐成了高高在上的‘圣女’,而自己却被人逼迫追杀,来此寻找臂助。不过吕光心知表姐非是丢信弃义之人,在没有看到表姐之前,还是抱一个怀疑的态度比较好。
“还请两位前去禀报一声!”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见到表姐才是,吕光急声催促。对面的少女明眸皓齿,牙尖嘴利,哼声答道:“你何门何派,有无请帖?”说罢此女还斜身在旁边一位少女悄声附耳道,“今天这是第几个了?嘻嘻,师姐的魅力可真大,连凡夫俗子听闻消息,也不惧路途艰辛,前来撞运气。”“瓶儿,你说什么呢?小心被人听了去。一看这个呆头呆脑的笨瓜,就没有什么请帖,竟然还想着编几句瞎话来蒙骗你我,来个浑水摸鱼,想的真美!”另一个女子嗤嗤轻笑道。
吕光洒然一笑,道:“在下无门无派,也无请帖。”
“徒费口舌!此乃锦瑟宫境内,擅入其中,你可知错?”一女说罢,三寸绣花鞋轻点在浮桥之上,犹如一道电光袭来。眨眼之间,吕光便和道林倒在了地上。这女子居然一招得手,让吕光和道林失去了行动之力。
“瓶儿,来把他们丢到竹笼,让上边的姐妹拉上峰顶,与其他人一同送入水牢。”这少女发号施令,旁边的少女依言而做。
冷水浸泡着全身,刺骨的寒冷让吕光瑟瑟发抖。
“主人,主人……”老道浑厚的声音,如一缕和煦的春风从吕光耳边轻轻拂过。
吕光微微睁开双眸,头顶有一道暖光,漏了下来。轻微一动,哗啦啦的水声便在整个囚室响彻,稍作清醒,他低声道:“这是哪儿?”
“此地就是锦瑟宫内了,这里想必就是那囚禁外人的水牢。”老道言语轻快,好像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被关押至此。吕光瞥向旁边的道林,心中活络起来,冷声道:“那两位少女在道长眼中,是不堪一提的吧?怎么道长如此轻易就被她们给制住了呢?”说罢连忙摸往怀中的‘锁魂瓶’。完好无损,这老道竟没趁我昏迷之际,偷走此瓶……吕光心中嘀咕。…,
“锦瑟宫乃天下数一数二的修真大派,门下弟子众多,规矩森严。你我来的不巧,倘若外人此时要进入锦瑟宫,必须得有请帖。就算你说破喉咙,那两位姑娘也不会前去通报的。圣女招亲,这圣女还恰巧是你的表姐……主人,你的运气还真是很差哩。”老道说道,一派事不关己的模样。
吕光皱眉思索,诚如道林所言,这一次来的确实不合时宜。如若在平时,那二人可能尚且会通报一声。但在此际,有无数人想进山,自己又毫无凭证,被她们错认为登徒子,也是情有可原。
“主人稍安勿躁,当时贫道不加反抗,也是为了便宜行事。眼下我们平安进入峰内,剩下的便是如何能够找到主人的那位表姐了。”老道的如意算盘,打的叮当作响。这个算计,也让吕光心神一震。对,来此的目的不就是找寻表姐,进而解自己于危难中吗?
吕光振奋精神,四处打量。这里似乎是一处山洞,水从洞口流淌下来,然后又从这一层向外流出去,循环不止,毫不停留。锦瑟宫不愧为鬼斧天工,这样浩大繁冗的工程,也只有这些拥有莫大能力的‘炼气士’才能完成。道林伸手一把抓住吕光左臂,侧耳低声:“出去后,主人要寸步不离跟在贫道左右。如遇他人,你我恐有祸事加身。等天黑后,你我再作商量……”
风声鹤唳,犹在耳边。
鹤鸣声在四壁回荡盘旋,最后凝聚成一个音节,狠狠刺入吕光耳中。一只雪白的飞鹤,自洞顶俯冲而来,势如破竹,快如闪电。白鹤唳声不断,熔浆沸腾依旧。它们二者的目标,似全是要把那未完成的‘奇迹’给扼杀在摇篮中!青翠欲滴的绿叶上,闪烁着耀目璀璨的红光,那是熔岩崩裂的火石。九片绿叶合拢包围着那朵将要盛开的‘奇花’。
“出去?”吕光刚才当然也在思考着如何脱困,只不过在察看了周遭环境之后,心中燃起的希望,也转瞬熄灭。这里虽然是一处三尺见方的山洞,可四周全都是岩石,密不透风。唯有头顶一处空隙,还被精钢铁柱密封住了。脚下仅有寸许宽的缝隙,供水流通过。“如若我所料不错,此洞乃山脉断层,位于山峰之顶,只要我们破除这头上的钢铁栅栏,就能脱困出身。”老道侃侃而谈,信心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