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光眉头一皱,心中嘀咕,有此二者跟在我左右,受人挟制,如芒在背,多在这里耽搁一刻,就要多受一分提心吊胆、多承担一份危险。
还是快速下山,在其中找寻机会,甩掉他们为妙。
他经历连番大变,此时心性已然很是成熟。
他不怕危险,更不惧冒险,只不过历经无谓的险情,对解决事情毫无用处,更是浪费时间。
“我们现在就走。”女童蓦然说道,红衣在深沉的夜色下,黑得发紫,透出无限的神秘色彩,不容置疑的语气触动了每个人的心弦。
灵童脸带一丝微笑,附和道:“凡事需提前,勿向明日推。”小小身量,一副老成之言由他口中说出,要多怪异有多怪异。更奇怪的是,林玉寰却欣然接受,毫无反对之象,客气道:“两位所言极是。”
她此时不欲与长生殿结仇,更别说现下门中长老全都在闭玄关、冲境界。
锦瑟宫外部诸事,全由她一人扛大旗,统筹执掌。为求平稳,所以她先前才压抑心情数次让步。林玉寰心中发苦,涩涩的感觉,溢满胸腔。忍一步海阔天空!来日待我门下弟子,进入‘多宝天宫’后,我神女峰定会扬眉吐气、一扫过往阴霾,现在所有的妥协是值得的!林玉寰忍辱负重,全心全意为以后着想,对朱素女的期望也更加深了。
“素女,诸事小心。”夜色已经很深,可林玉寰的心情却更深沉。此际放朱素女下山,实为无奈之举,原先李天泽出现之时,她已经知晓太多秘密了。可能她是顾及师徒之情,才没有当场反戈,若是她下得山去……林玉寰暗自摇头,不敢再想。
朱素女神色如常,回复以往神态,弯眉下的一双眼睛,泛起冷漠的目光,低头道:“弟子遵命。”
经过昨日接连发生的变故,朱素女神色稍露疲态,可她心情却很是开朗欢喜。此刻摇身一变,气质超然,‘圣女’风采转而忽现,加诸在身。
“师妹,咳…你三年来,全由师姐我照顾,对外界修者之间的勾心斗角不太熟悉,加之你性格冷淡,与人不善,很难与人相处。此番下山,勿要招惹其他修者……你那表弟与那二位‘怪人’颇有瓜葛,师姐嘱咐你一句,尽早与那书生,咳咳…撇清关系,置身事外。”潘芸在旁窃窃私语,低声说道,林玉寰回身转向朱素女,柔声道:“素女,为师本想借天下俊男人杰的炼气功法,来让你完善‘葵水九阴之体’,‘圣女招婿’实为幌子,为师又怎会让你委身他人呢?李天泽对你虎视眈眈,我是想以此为由来躲避他的威逼利诱。不料之后,又生出这种事端。再说他乃当朝太子,你我虽为出世在外的修者,但却无法独善其身!彼时他继承大宝,身具天子龙气后,便能克制诸般元气。我等修真者受大坤王朝皇室节制,难以变革。”
长篇大论,娓娓道来,林玉寰苦口婆心,顺杆上爬,接着潘芸的劝慰之言,趁热打铁,敲打着朱素女的心扉。
天子龙气,克尽修真者的元气?
朱素女与潘芸听闻此言,俱都神色一惊,不明所以。
吕光远远的看着朱素女微蹙娥眉的神情,暗道表姐是外冷内热的性子,虽然三年来两人不曾朝夕相处一刻,然而她少时养成的性格,早已是深入骨髓,很难更改了。
这林玉寰与那姓潘的女弟子,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想蛊惑表姐心神。
其实朱素女她心中自有主意,对这番话左耳听右耳出,已然是不太相信林玉寰所言了。吕光回首一望,对面的灵通玉女二人,隐藏在夜色之中,身形僵直,硬梆梆的,好像是没有生机的死物。这外表上看起来人畜无害可爱乖巧的灵通玉女,由他们的对话言谈可知,一个是妖、一个是魔。二者行事作风又如此妖异随心,如果刚才我一口咬定没有见到他们所要找的那幅图,恐怕以此二者的脾气,也是不会浪费时间跟自己周旋的。
不得已而为之,出此下策,将计就计,假意答应他们的条件。归路漫长,跟他们同行,无异于与虎谋皮,一切还是要多留心啊。
吕光神色坦然,心中虽有一些紧张,但更多的还是期待,未来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呢?年少轻狂,誓要看看这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年轻,有时候更是意味着一种勇气。吕光眼眸顿时发出一丝光亮,心中不畏不惧,驱散了适才的一丝的犹疑。夜已深,云遮月隐,四下陷入一片黑暗。
那对灵通玉女,一声不吭,像是隐匿于黑夜中的杂草,死气沉沉、静寂无声。
游走的月光,从天幕中扫射下来,晃过每一寸空间,那些被金童施法定住的弟子,仍旧身姿如初,毫无苏醒的迹象。
女孩似是心生雅趣,信步前行,转过挡在她面前的一颗矮松,遥遥站在林玉寰身后的丈许距离。只听她满是叹息的说道:“你们人类真是无趣,稍有别离,就一副依依不舍的作态。这样又怎能断情绝欲、逍遥自在呢?”
女孩说话间,弯下腰身从地上随手拈来一片泛黄的树叶。放在掌中,红唇微张,呼出的气息凝成一杆长枪,把树叶狠狠扎向天幕中。
呼呼~~~
秋风似乎也被她这口吹气引诱而起,越刮越大了。
凉风如刀,山峦中草木哀呼成片,仿佛有成千上百的人在哭诉鸣叫。
衣袂飘飘的女孩,站在黑夜中、融于山风里,话声惋惜中带着一丝同情。
灵童迎上前去,板起了脸,本是孩童面貌的脸庞,显得古板老相,冷冷地道:“生在福中不知福。”
“你跟他们说这些,又有何用呢?他们人类修者,长久以来,占尽天利,又怎能体会到其他生灵修道入真的困难?”女孩怅惘若失,摇头轻叹,言辞中充满了嫉妒,“叶绿又泛黄,岂不正是他们人类一生的春夏秋冬?这些人虽为修者,却跳不出人情欲望,最终也会似这片秋叶落个一抹黄土的下场。”
二者低声交谈,言语淡然。灵童双目如电,一一扫过面前所站之人,最后把眼神定在吕光身上。
当吕光心生好奇,不解灵通玉女这前后谈话之时,他便低头思索起来。懵然之中,他感觉到有一束光,照在他身上。吕光抬头之际,恰好迎上金童双目。四目相对之下,吕光双瞳骤然一痛,好像针扎入肉的感觉,脑袋发沉,心中一跳。刚凝聚不久的念头,霎时砰然四裂,震的脑海猛然一荡。
这几丝念头,是吕光在‘感应仙神’、发现脑海之后,才观想出来的。
念头之中,凝集着对那《造化会元经》的一些初始感悟。
等到把脑海中的所有念头,融合为一个整体后,就可借助三魂来炼就念头。
但是念头的多寡直接决定了以后与天、地、性三魂相溶后,念头是否强大。
脑海翻涌的一瞬间,吕光就已明白他在修道一途上,如果和金童相比,那不过是蹒跚学步的小儿。两者之间实力相差太过悬殊,还远远不能相提并论。这也更让吕光觉得,刚才的决定是无比英明正确的。
“我初入道境,所知甚少,也不晓得这灵通玉女修炼到了什么境界?比之那日我在昆山中遇到的狐族女子,谁更厉害呢?”吕光看向一旁,下意识的避开了这犀利傲然的眼神。
灵童看向吕光和众人的眼神,与其说是审视,倒不如说是蔑视和鄙视。那是一种深到骨子里的嘲讽,好像是被女孩先前所说的话,而勾起了埋藏在心底的记忆。这仿佛是对所有人类的一种仇恨,灵童目光闪动,最终定格在吕光身上,这种恨之入骨的眼神更甚于看向林玉寰她们之时。
“这个金童性格颇为怪异,来者不善,更是对我大有敌意。”吕光不解此因,神色凝重,暗暗戒备。此刻他实力不济,唯有低人一头,但他却绝不是那种得过且过之人。
来日定会反客为主,把此刻所受的种种一切加倍奉还!玉女察觉到金童生出变化,心中一急,神魂传音:“金童!我们来此,是执行殿门任务,不是你随心所欲修炼的时候,此人,杀不得!”
“哼,他们人类修者,整日叫嚣除魔卫道!我费尽千辛万苦,修入魔道,只为报仇!我永远忘不掉…忘不掉……父母惨死在我面前,那死不瞑目的样子……啊啊!”金童的神魂在嘶吼愤怒,似是已经陷入疯狂。
玉女神魂颤动,柔声道:“放松……金童,放松……你放心,殿主一定会为我们报仇雪恨的。”
“嗯…殿主……殿主…对!殿主通天彻地,无所不能,定能带领我们踏平‘圣王山’!”许久之后,金童回转过来,精神正常。林玉寰止住语声,笑道:“本真人嘱咐弟子几句,让二位久候了,失礼。”朱素女轻移莲步,站至吕光面前。她比吕光矮了半个头,眼光正好落在吕光干裂的嘴唇上,心中泛起一丝柔意,低声道:“我们走。”
山色凄迷,烟雾撩人。
风萧萧、夜凄凄,为朱素女此言平添了一分壮烈之感。
她十分明白,自己跟吕光下山是意味着什么。师父对这两个怪人很是忌惮,一再退步,可见那‘长生殿’肯定是一个势力极其庞大的存在,否则连在大坤王朝赫赫有名的神女峰,也不会不敢反抗相持。
不幸的是,表弟与他们发生交集、掺杂进去,此乃非福是祸……朱素女抬头望着吕光深如汪海的眼睛,下定决心。无论前方路途怎样坎坷、会遇到何种危险,她都不会对吕光不管不顾。
至于刚才潘芸与林玉寰看似劝慰的婉言,她全都当成耳旁风了。
吕光回想了一下从韩府来此的一路经过,不由得心生感触。
如非那块通灵宝玉,此时自己恐怕也不会活着见到表姐了。世事弄人,却又有一番定数在其中。一望无垠的星空,倒映在吕光眼瞳中,美不胜收,更令他心中升起一阵万丈豪情。
“走。”吕光率先抬脚,向一片虚无的黑夜里快步行去。寂静空旷的山谷里,秋气弥漫,朝阳初升,一对男女并肩而行。
由山坳下远远向峰顶望去,那尊迎风而立的‘神女石像’,在东方万道霞光的照耀下,绚丽生辉,煞是醒目。这一男一女,自然就是星夜兼程的吕光与朱素女二人。
只是那言明要跟随吕光的灵通玉女,却不知何故,不见身影。
秋色如画,二人走起路来,也格外的精神抖擞,半点不见一夜未眠的疲惫。吕光神色温顺,迈步而走,表面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可他内心中却波涛起伏,在苦思对策。
“这‘隐身法’端的是奇妙无比,隐匿身形,行踪不现。如若照这样走下去,我何时才能寻到机会,溜之大吉呢?”吕光心中暗暗估摸着,余光不断的扫向左右,以期能观察到些许异样,抓住一丝逃走的机会。
那二者也不知躲在何处。可吕光心中特别清楚,灵通玉女肯定就在附近,对他形影不分、寸不离身、时刻监视。
白云飘悬,谷风拂面。
高耸入云的神女峰擎天直立,俯瞰着山下的一切。
若非此时身陷危机,吕光二人倒还真像是一对游山玩水的俊男秀女。
罗裙拖曳在地,几滴秋露沾湿了朱素女的衣衫,使她浑身洋溢着一种空灵虚渺的味道。
她脸色微白,不显惊慌,眼神平视前方。似乎只要是跟吕光一起走,前方哪怕是遥无止境,她也浑然不惧。
“表弟,几年来,你过的还好么?”掩藏在朱素女心底很久的话语,终于浮上唇边。
吕光微微一怔,目中显出笑意,道:“现在好了。”吕光无意把自己数年来的坎坷遭遇倾诉给朱素女。
时过境迁,事已至此,诚然自从韩韵山去世之后,自己受过很多不平待遇,但那些都已过去,成为昨日。
即便告诉了表姐,也是令她徒增忧心。那些困难是属于我的担当,此时有了通灵宝玉,一切业已向着柳暗花明的态势发展。吕光右手轻轻摸过左胸前那块凸起的地方,它是一切希望与改变萌芽的起点!
“现在?”
朱素女闻声一怔,因为稍微仰起的头,而使得她露出了白皙修长的脖颈。宫裙下的锁骨,坚硬的顶起了柔软丝绸织造的衣衫,睁大的眼睛里,露出一丝诧异,不禁一阵愣神。片刻之后,她忽然一笑,脸颊晕红,此笑恍如寒冬腊月里的暖风,令人舒畅,使人倍感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