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儿双手手掌一拍,虚按空中,登时由掌心发出一道道犹若闪电般的光芒。局势瞬息万变,前后也仅是在弹指之间。
一个透明如玉的光罩,随着素儿话音一落,顿时又出现在众人头顶上,覆盖到刚才那层圆润如珠的光圈之上。此时看去,其上闪烁着蓝濛濛的光芒更加耀眼璀璨起来。道道蓝芒在光罩上游动移走,划出一层层波浪。
吕光、白凤屏与夜翟、素儿,寄身在光罩之中,十分安全。
外面山石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只听得砰砰作响,岩石碎块,竟无一能靠近他们。
轰——隆隆!震耳欲聋的震动之声,越加剧烈凶猛。
夜翟素儿各自缩回横竖在胸前的双手,抬头仰望着黑空中的那位老者,对于四面八方滔滔而至的山石,浑然不挂于心。钓鱼叟此刻已然脱身而去,一路御风疾奔,朝着临山城风驰而去。
今夜无月,临山城内一片静寂,唯有城郊那座占地百亩的园林,却是与众不同。但见其外车水马龙、人影绰绰;但听其内人声鼎沸、歌声清亮。
崔府门口那两尊沉睡的石狮子,似是被这喜气洋洋的氛围,给吵醒了,悬挂在门前的两盏红灯笼,流泻出一丝丝红光,照在石狮子身上,令它看上去就像是穿上了一件喜庆的红装。
不单它身着新衣红装,站在门前迎客的奴仆更是一身华衣锦服,一脸的精神抖擞、满面红光。柔和的灯光摇曳流淌,使得这些伫立在秋风中的仆人,令人感觉十分亲切。
崔孟河脸上的笑容,却是让人觉得更加惬意舒服。堂堂‘开国候府’第三代的三公子,站在这里迎接他们这些前来贺寿的人,岂非是大大的给了他们面子?脸面这个东西,有时就得互相吹捧着点儿。
“呦!这不是王郡守吗?您也为太夫人祝寿来祝寿啦?”此人语气中满是惊喜之意。太夫人,在大周王朝是一种特称,指的乃是侯爵之母。
被称为王郡守的一位枯瘦的老人,尴尬的笑道:“本官还不够资格登堂入室,在外院讨老夫人一杯寿酒喝,就很满足喽!”
“瞧您说的,您够!您资格不够,我们这些人,还不得赶紧把礼单给扔到门前的洛水河去啊。老侯爷的事情,听说还是您力排众议,上报朝廷的呢。”说着话,这人把手中的礼单交给随行而来的下人,以让下人交给崔府的大管家。
王郡守老迈的双腿,好像都越不过那一尺来高的门槛了,咳嗽着说道:“老了,老了。”旁边招呼着其他来客的刘子敬,一张肥肥圆圆的大饼脸,闻声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笑声道:“王郡守,您里边儿请,晌午时,杨夫人还提起您呢。”
女子嫁人以后,要随夫姓,这崔府大管家口中的‘杨夫人’,还保留着本家姓氏,可知这位夫人的身份地位,必定极高,也只有被朝廷册封过的诰命夫人,才能享此特殊权利。崔孟河站在石阶上,遥遥向刘子敬招了招手,然后便向深院中走去。
刘子敬笑声不停,引着王郡守,头前带路。一入府门,方知其内更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错落有致的假山在院中随处可见,盘曲回旋的水流,沿着甬道,流经崔府的每一处角落。崔府东边角落的一处内院,却满是静谧、毫无声音。
只有一个妇人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在闭目安神,手中缓缓捻动着一串寒玉材质的佛珠,在诵念经文。看样子,这妇人也不过四十岁上下,眼角眉梢还是如少女般灵动光滑,只是她身上的那件秋香色蟒袍,好似在向他人宣示着,她的地位身份,显赫之极,高高在上。
刘子敬、崔孟河与王郡守三人,已在门外等了很长时间。王郡守的腿早已有些微微发颤,可是他不敢说话,只因他深深的知道,此时此刻,里边的那位诰命夫人,是极度不喜有人打断她念经的。
突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屋内传来了出来。随即一个丫鬟妆扮的女子,走至门前。
崔孟河压低声音,道:“香芸,母亲有什么话儿没?”
“王郡守,进去吧。”小丫鬟眼光一斜,瞥向王郡守,清声说道。
刘子敬听闻此话,额头冷汗直冒,犹豫了片刻,方才颤声说道:“大夫人,没让我也进去?”
“刘管家!”崔孟河低声叱道。
刘子敬神色一凛,面现惧色,嗫嚅着说道:“我…我随口问问。”
王郡守听闻香芸此言,那一脸横七竖八的皱纹,宛如消失了一样,整个人都焕发出了一种别样的春光。
“走呀。”小丫鬟对着这临山城的父母官,半点也不客气,催促道。
王郡守撩动官服,步伐竟是比刚才轻快了许多。暖黄的烛光下,但见正厅右手的太师椅上,安坐着一位风姿绰约的妇人。王郡守低着头,第一眼仅能看见那双放在腰间的双手。
她的手指很长,手背白皙如云。即便是在灯光的掩映中,也是可以直观的感受到这只手的粉红滑腻。泛着莹莹绿色的佛珠,被她握在手中。王郡守轻手轻脚,走到离她丈许之余的距离,便停下脚步,不再动弹,恭恭敬敬的垂首而立,等待着这位杨夫人的问话。
香芸莲步轻移,缓缓的走到妇人身后,也是站立不动,没有一丝动作。
过了许久。偌大的厅房中,才响起一个珠圆玉润的声音。
“王郡守。”妇人的眼睛犹在闭着,张口说道:“那件事办好了吧。”
不是询问的语气,好像于她看来,这件事必须是已经办到一个极为完美的程度了。王郡守苍老的面容,浮现出一丝笑意,躬身答道:“下官不敢有违,已是办妥了。”
“好,那就好。”杨夫人微一摆手,指向侧边的椅子,微笑道。
王郡守心满意足,脸上绽放出菊花一般的笑容,垂首答道:“还是要多谢夫人的栽培,没有夫人引我入门,下官哪能脱离世间苦海,得闻大道极乐呢。”话音刚落,突然走廊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人好像很是急促,脚步也迈得很大。
杨夫人秀眉一皱,轻轻睁开了眼睛,所有的人,都是静静的听着这步履迈动声,由远及近,逐渐清晰。
“是‘钓鱼叟’护法?”
刘子敬眯成一道线的双眼,放着精光,隔着老远,就认出了来人,低声呼道,话刚出口,又觉不妥,怕触怒了在屋内的杨夫人,神情一阵惶恐,赶忙捂住了嘴巴。崔孟河神色凝重,面现忧虑。
钓鱼叟矮小的身子,行进间荡起一阵秋风,绕过站在门前的二人,斗笠下的盲眼似是毫无所觉。
但这扇门,他仿佛已在梦里走过几百遭,竟是熟门熟路直接走进了屋中。钓鱼叟走进屋里,往那一站,不言不语,身上的蓑衣因为他硬生生停下来的身躯,而在轻轻震颤着。
杨夫人双目如电,面上划过一丝异色,道:“王郡守,你先行退下。每月下旬,本夫人自会吩咐下人为你送去‘生死印’’的解药。”
王郡守微微颔首,听闻此话,如蒙大赦,脸上顿时散发出一股勃勃生机,接声说道:“谢夫人。”说罢此言,他抱手在胸,亦步亦趋的向后退去,慢慢退到门外,也不跟站在门外的两人打声招呼,便急匆匆的顺着来路走了。
“护法,有何急事?怎么这般行色匆匆,莫非你已从那小杂种的手中救回了我儿?”
杨夫人声音沉缓,一丝疑问之色显露在脸庞上。原来这钓鱼叟居然是姓姜。
古人有云: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也不知这钓鱼叟是否是姜公之后。钓鱼叟的声音很冷静,不急不躁,徐徐说道:“老叟与更夫在神女峰下汇合之后,未曾发现那小子的行踪,倒是遇见了那个道士。夫人曾言,二公子在这道士的手中,所以老叟就未再上山。之后与他打斗了起来,正在这道士无力反抗之际,我们却突然在路上碰到了那小子。”
杨夫人看钓鱼叟说的严重,心情也是沉重了起来,暗暗想到,这钓鱼叟受制于我,屈尊成为本门护法,以替我教行诸多不宜之事,一身气功,也臻入化境,到了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地步。难道连他跟阎王更二人,都是不能做好此事?
难道是神女峰的人?她心中左右思量,一双明亮的眼睛,像是忽然变得年轻了,当下沉声说道:“那为何只有你一人回来了?”
“与那小子一同下山的,还有两位长生殿的使者。”
钓鱼叟叙说此话的语气,很平和。但杨夫人听闻此话后的心情,却是极其不平,一脸的不可置信,厉声喝道:“什么?长生殿!”
钓鱼叟神色丝毫不变,从斗笠下传出的声音,异常镇定。
“是,是长生殿。”
杨夫人脸色一变,心内惊讶,霍然站起身来,脚下的地板,好像因为她的站起,而为之颤动了起来,
怎么可能?
那个小杂种不就是勾结了青峰观的一个臭道士,才掳获走了孟江,而后才上神女峰去投靠白凤屏。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杨夫人喃喃自语,双目有些失神,发怔半晌。
“到底怎么回事?!”
杨夫人平静的心情,立刻烦躁起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突然升腾起一股怒火,也不知是在气愤吕光这种低下的人可以和长生殿发生交集的事情,还是在担心崔孟江到现在还身陷囹囫、不得安全。
钓鱼叟低声叙述,一会儿便把先前的所见所闻,全部告知了这位在发呆愣神的诰命夫人。
……
久久无语,屋内屋外,一片寂静。仅有秋虫的长鸣声与从前院传来的喝酒声,回荡在此间天地。
杨夫人转动佛珠的速度,快了许多,像是在借此掩盖她急躁的心情。
许久之后,她方才长长的叹了口气,凝声说道:“人算不如天算。真是多事之秋啊。”
“事不宜迟,还望夫人早作决策,更夫一人留在那里,老叟有些担心。”
钓鱼叟提起那钓鱼叟,冷淡的声音中不经意透露出一丝关切。
杨夫人垂下了头,沉吟不语。
少顷。
她猛地抬起头来,神色一震像是痛下决心后的安然,尔后不疾不徐的说道:“也好,你带上本夫人的‘豆兵夜叉符’。此乃三级道符,是本门的镇山之宝,有撒豆成兵之功,召唤而出的夜叉,皆有道心之境。莫说是对付两个长生殿的使者,哪怕对方是化神之境,此符也定能拿下他们。”
说罢,她素手一挥,随之一张通体银灰的灵符,飘飘荡荡,落入了钓鱼叟形似鸡爪的手中。“谨记本夫人所传授于你的施术之法。彼时开启道符,你等只需隔岸观火,不要莽撞行事。”杨夫人长袖拂动,微微摆手,淡然说道。
钓鱼叟握住道符,也不行礼,身形一动,直接就向屋外遁去,瞬时融于灯火阑珊中。
崔孟河、刘子敬二人,站在门外,面面相觑,神色俱是一愣,看着钓鱼叟一闪而逝的身影,随即目中均是露出了一抹浓浓的疑问之意。
杨夫人思考片刻,似乎还是觉得不妥,顿声又道:“孟河,你们进来。”
二人神情一怔,便全都硬着头皮马上向屋内走去。
“你二人带领五十三名精英教众,乘上‘飞鹰铁船’。随姜护法一同前去!”杨夫人发号施令,神情凛然,语气阴森,宛如一个掌握生杀大权的威武将军。
只听站立在堂下的刘子敬和崔孟河异口同声的朗声答道:“是!”
杨夫人手指用力,“啪”的一声,两指竟是捏碎了一粒正在捻动的佛珠。
哗——
顿时那串佛珠彷如水银泻地,转眼全部倾泻到地上,发出一阵阵颤音。
但见杨夫人摊开双手,轻启朱唇,向掌中碎裂成粉的佛珠,轻轻吹了口气。
石粉霎时飘飞舞荡在屋中,在将落未落之际,变化陡起,居然是神奇般的变成了一块薄如刀锋的片石。
石头巴掌大小,通体晶莹,在烛光的照射中,全身弥漫着一股清濛的绿色。
杨夫人素手一招,石片立即飞回到她手中,双手合掌微微一搓,石片分为了两半。
她缓缓说着,一字一字,神情阴狠,语气中透露出一片寒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