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王朝东临沧海。
上古奇书《山海经》中言,东海之滨,浩天之涯,无垠无边。若想跨过此海,需要一只能够用翅膀把阳光遮住的洪荒巨兽——赤足金乌,并且连续飞上三七之日。…,
吕光今日得知的秘辛已经够多了,这时他已不像起先那般惊讶了,转而对孔雀公主手中的那枚‘海蜃珠’显示出了莫大的兴趣。
“姑娘是说,你能来至此地,是全靠此珠吗?那姑娘刚才所吹嘘的神魂千里……”
话未说完,孔雀公主便打断道:“我神魂离体,一瞬千里,身形也是神魂念头所化,但你现下所看到的我族姐妹,却不是如此。她们的本身**,远在千里之外的‘狐岐山’中。你适才所见一切景象,都是由这枚‘海蜃珠’映画而出。”
吕光恍然道:“这般说来,姑娘这神魂念头却是无法对我造成实质伤害了?怪不得刚才姑娘言道,神魂载物,如举千山。”
“咦?你如何知道的?”
孔雀公主心下讶异,脸色难掩震惊之感,脱口而出。
吕光察言观色,知晓自己所料不差,既然此地此景皆为幻象,唯有这姑娘是神魂念头凝聚,他也就不用感到心中没底了。
吕光年纪轻轻,但心思慎密,最初在‘云澜溪’遇到那老者时,就已经让他倍感生疑了。
这狐族女子,自始至终,都对自己彬彬有礼,也丝毫没有露出加害于我的动作。果然如此,这神魂离体,是对现实物质,无法造成伤害的。吕光心中思索道。
孔雀公主目如闪电,观人极准。吕光暗暗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她当然知道,不由得冷声笑道:“我劝你还是少作念想,你只知皮毛。修道之人,拥有千般法术。虽不能挥刀杀身,但要你失心疯癫,再简单不过。更别说,化神之后的种种神仙法术,加诸于身了。”
吕光哈哈一笑,也不生气,欠身道:“多谢姑娘讲述大道,让我得知天下间真有鬼神之事。莫非姑娘停留在此,就是为了要点化在下吗?”
“点化?这倒不是。我神魂飞渡,路经此处。见一老者,也是神魂所化,心生好奇。想要与他斗法,不想把你牵扯进来。为表歉意,道明原委。大道迷途,又岂是我三言两语就能解释得清。神魂修道,千奇百种,但最先要做的就是那明心九重,有了道心也才能化神招仙。你我萍水相逢,以后也不会再有见面的可能。”烛光映照在那娇美的容颜之上,可惜吕光却是无法看清。
吕光心中释怀,朗声道:“姑娘通情达理,未以本领压我欺我,还传道布法于我,该是我一谢才对。”
莫大善缘!结善缘,方能为人事。
不曾想,来至巫云山找寻婵姐,居然偶遇这般奇事。吕光到现在还有些不敢相信,这都是今晚自己所经历的吗?这与神话传说也不遑多让,更别说那茶馆说书先生所讲的故事了。
荒郊野岭,山水之中。
穹宇楼阁凭空而起,其内美人如玉,声似百灵,风华绝代。吕光一人在空中楼阁之上,与这美人谈经论道,好不快活。
青狐满室,匍匐于地,凝视着室内的一男一女。
这般经历,若是直接写下,传与市井,那肯定会造成一番‘洛阳纸贵’的盛况。
可是吕光并没有如此打算,这是属于他自己的秘密。今日种种,匪夷所思,简直不能以常理度之。任何人也不能告诉!祸从口出,说将出去,恐怕会酿出祸事来。
孔雀公主眸似星辰,笑声道:“方才相公问我,怎样才能证明我千里摘花。也罢,我就让你身临其境体会一次。”
吕光兴趣陡升,扬声道:“亲身体会?这的确是最直接的办法。”
任他人说的天花乱坠,没有经历过的人,还是无法体会其中奥妙。
身临其境,才能窥明其道。
吕光顿声再问:“姑娘前先说道,神魂离体,念头所化。我一普通凡人,无法无术,又是如何看到姑娘的呢?莫非我也要跟姑娘一样,凝聚念头。一步步修出神魂,才能离体出神吗?”
孔雀公主抬头向东方望去,霞光渐显,黎明前的黑暗,已逐渐消失。她轻启朱唇:“道人因为开眼之后,才可看见离体的神魂。如今我显形至此,拨去幻象,你自然能看见。”
又一个令吕光心生困惑的名词,眼下也无暇再多询问。显形顾名思义就是显出形状来,但那又属于何种境界呢?
“时间所剩无几。我神魂离身,将至一夜。在太阳出山之际,如若未能回体,便有那魂飞魄散之虞。”孔雀公主祭起‘海蜃珠’,依样画葫芦,指尖轻点,约莫数个呼吸后,一滴青艳翠绿的水珠,安稳的落在指尖。
孔雀公主声色俱厉,道:“现在起,休要多问,照我之言,努力去做。魂念离体,凶险万分,一有懈怠,便会落得个飞灰湮灭的下场。相公思量清楚了吗?!”
吕光神色淡然,心情平和,声若静湖,不显一丝波澜,定声道:“姑娘放心,在下晓得其中厉害。试想人的魂念在体,现在要让它出体遨游,无异于剥皮取胆。姑娘尽管施展便是。”
“相公请放心,我若真想加害于你,也不会等到现在。魂念离体,困难重重。而今,我取个巧法儿,也只是为了圆这一段佳话。”
孔雀公主说罢,神情陡然庄严肃穆起来。双手向上微微举起,皓腕一露,右手指尖上的水滴,在烛光里若隐若现,凸显神秘。
满头银丝无风而起,她脚踏‘禹步’,双手却一丝不动。左转右行,约莫一炷香后,室内渐渐浮起青烟迷香。
吕光闻之心旷神怡,昏昏欲醉。
蓬!
吕光骤然摔倒于地,平躺下来。此女神色认真,足下生风,一步踏到吕光身侧,水珠由指尖直接滴入吕光额头。
青光一闪,便回复平静。
孔雀公主身形再转,踏步虚空,站于吕光腹部之上。她腰身后撤,弯成一把金弓,盈盈不堪一握的纤腰,在宽大衣袍的覆盖下,更显出身姿的纤柔。
白发直垂,落在吕光脚头,只见她只吸气不出气。
孔雀公主腹部就如滚雪球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瞬成了一个圆滚滚的球形,把宽大的衣袍撑的紧绷绷的。
屋内烛光突灭,气浪翻滚。孔雀公主口似昙花初绽,顿时一粒金灿灿、圆坨坨的光球,从她嘴中冉冉升起,悬挂于吕光头顶。
吕光在迷糊中,突觉一轮明日,在眼前放射。不由得,睁开双眼。孔雀公主略显疲态,额角隐隐有香汗溢出,发丝有些凌乱,凌空站于吕光头前。
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在吕光耳边响起。
“天门在顶!凡人有魂无神,现下我施展‘引魂诀’,来助你开启三魂。‘海蜃珠泪’只能让你念头凝聚一刻钟的时间。听我法诀!”
孔雀公主红衣如血,双手举于面前,须臾之后,捏出了一个奇异的形状。她两手拇指重叠,食指相触,左手中指弯曲,右手中指发出一道青光,直入吕光头顶。…,
“三魂聚顶,天门清净!”一句晦涩难懂的法诀,在阁楼内久久徘徊。
孔雀公主姿势不变,面色温柔,嘴中发出的声音,仿佛是在哄黄口小儿入睡。
“这是一座通往天际的楼塔,每层三千三百丈,塔高九九八十一层。来,我带你攀塔上天,仰首摘星。”声音温婉动人,令人浑身舒泰。
吕光认真思索,转而明白。适才那都是幻象,我身心皆在此女‘金丹’之内。吕光拳掌互击,欣喜道:“姑娘是说,在下已凝聚念头?既然如此,事不宜迟,那何不赶快让在下魂念离体,
“相公稍安勿躁,眼下相公念头凝聚,不用再度慌张。离日出尚有半个时辰,只要相公能一举用凝聚的念头,冲破天门,就可得偿所愿了。”孔雀公主微微摆手,打断了吕光的兴致,手指头顶,道:“念头凝聚,相公此时只要闭上双眼,静心去意,便可感觉到魂海中的念头,然后把念头放下,就能魂念离体了。”
吕光惊讶道:“放下念头?千难万险,好不容易凝聚念头,再放下它?”
“不错!奴家以本族九字真言‘前’咒,助相公心境澄澈,可那只是拔苗助长,唯有相公真正做到本心清明,念头似水,方能魂念凝练,出体巡游。”孔雀公主眉宇间一片真诚,语气不容质疑。
吕光第一次接触修道这等缥缈无常之说,疑问颇多。但现在已差最后一步,纵是前有刀山火海,也要硬闯一番。
放下念头,怎么才能放下执念呢?
那般艰难才凝聚出的念头,怎能说放就放?
闭上双眼的吕光,清楚至极的‘看’到自己魂海中,有一根拇指粗细的金线,悬挂在黑幕之中,熠熠发光。
沿着金线向上望去,吕光若隐若现的看到一个身无寸缕的婴儿,吊在黑幕下。
吕光这一夜,所经历的事情,实在太过匪夷所思。现下,他已经颇有些处变不惊的意味了,本身他处事谨慎,鲜有大惊小怪之时,故‘看’到自己魂海中有这样一个婴孩时,心神也无太大波动。
吕光细细观瞧,越看越觉这婴儿面熟如斯。恍然大悟,原来竟是自己面目!
婴儿一尺有余,与他儿时形貌毕肖,一模一样。四肢躯干,更是与寻常婴孩一般无异。…,
极目远观,这婴儿眼泛精光,白皮细肉,煞是可爱。
这是什么?
吕光心中的疑问,无人再为他解答。
那婴儿在刚才睁眼看到下方的吕光之后,却转而闭眼酣睡起来,憨态可掬,惹人怜爱。
十七根金线此时已经变成一条,吕光双手紧抓金线下端,另一端系着一个‘自己’。
舍去,放下,到底该怎么去做呢?
在此间隙,吕光骤然想起儿时,母亲带他去京城郊外,春游放风筝的时候。
“慢些跑,小心风筝断了。”清脆悦耳的声音,满含慈爱。
风突然急了,吕光娇小的身体,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手中的风筝,如断线木偶,再也不受控制,转眼便飞至高空,变成云中的一抹黑点。
吕光趴倒在地,手中还紧紧攥着一缕线绳,他仰头看着在空中渐行渐远的风筝,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
“莫要啼哭,这风筝断了,才能飞的更高。你要为它高兴才是。”
断线的风筝,飞向高空,自由自在,随风而动。
放手!舍得,有舍方有得,欲得先需舍。
吕光想至此处,慢慢松开手中的金线,顿时闪出一道耀眼的黄光,晃得他睁不开眼睛。当光芒消失,他睁开眼眸之时,却看到两条修长笔挺的**。
“相公悟性颇高,可喜可贺。”孔雀公主说罢,弯下腰来,露出俏丽的笑容,道:“不曾想到,相公儿时,原是这般可爱。”
吕光心心惊肉跳,怎么自己变成那个婴儿的样貌了。看样子也不过是自己两三岁之时,这是怎么回事?开口问道:“姑娘,这……”
奶声奶气的童音,让孔雀公主扑哧一笑,只见她蹲下身来,手指点住吕光额头,道:“这婴儿就是你凝聚的念头啊。时间不多,来,我们走。”说罢,她牵起吕光小手,向塔楼阑干处走去。
吕光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耳边风声呼啸。
吕光感觉此时,自己全身没有半点重量,伴着风声被孔雀公主带下宝塔。
当吕光再度睁开双眼之时,满室青狐仍旧不动如初。
“现下无暇再让你蹒跚学步,按部就班。念头甫一出体,形似婴儿。只有锻炼自如,才能遍寻日月之下。此时太阳未出,念头离体,是为夜游。要想不受时间限制,唯有凝练出神魂,才可日夜如一,不受限制。”孔雀公主用一根红绳,挽住满头银发,回眸笑道,“相公可要好生抓紧奴家才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