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魂归壳的吕光,并没躺下休息。
他走到帐外,立在一个高高的沙丘之上,远远的望着沐浴在清冷月光下的无边大漠,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远处的几顶帐篷之间,燃着一堆篝火。
丝竹管乐,不绝于耳,其间还夹杂着许多青年男女的歌声。
三月十六。原来今天是西秦侯国的一个节日,未婚男女聚在一起,唱歌跳舞,欢乐今宵。
到了天明,若是姑娘有了中意的对象,只消把一根红柳枝,递到对方手中,男子接了,那就代表二人情投意合,一见钟情,不日就会喜结连理。
西秦大漠的风土人情,与其他各州,截然不同。
这里的青年男女,热情奔放,有一说一,爱恨分明。
燮千独带给这座黄金城的痛楚,似乎已经真的彻底消去。
站在帐篷前,吕光甚至能够听清城内每一个角落里所传出的欢笑声。
银铃般的笑音,悦耳清脆,那是只有少女才能发出的声音。
没有任何人组织,凡是今夜入住在三十六号黄金城的男男女女,都自发的走出帐篷,围坐在一起。
三三两两的帐篷中间,俱都燃着火堆。
这些人在今夜之前并不认识。
然而,过了今晚,其中有些人或许就会共度一生,白头偕老,当然大部分人在明晨酒醒之后,都会分道扬镳,再也不会遇见。
因此,他们现在玩的很恣意,很痛快,很尽兴。
这就是西秦人的人生观。
今朝有酒今朝醉。
几乎每个西秦人,生下来都会饮酒。
马奶酒,葡萄酒,菊花酒……各种各样的酒,他们喝的是比水还多。
斗酒!
这是节日中最重要的一个项目,谁喝的酒最多,谁就会得到在场全部女子的青睐。世人皆知,西秦女子挑选夫君,并不看重身家门第,关键是要看能不能喝酒,能喝多少。
此城今夜火光通明,无人入眠。
玉生烟和媚儿则在帐篷里睡觉。
吕光看着月光下的那一丛丛篝火,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玉生烟忽然从帐内走了出来,站到他的身旁。
“恩公,有心事?”玉生烟的声音很轻。
吕光道:“你看他们多快乐。”
玉生烟皱着眉头说道:“恩公已是神魂鬼仙,超然物外,天下再无不可去之地,难道这也得不到心安喜乐吗?”
吕光说道:“我的确很愁闷。”
玉生烟说道:“因为靖道司?”
吕光叹道:“不仅仅是靖道司。”
玉生烟问道:“还有什么?”
吕光说道:“太虚幻境的生与死,天下黎民的生和死,世间道派的生或死。我所在意的仅有一事,那就是生和死。”
玉生烟看了他一眼,好像听懂了这些话。
她撩起飘到脸颊的秀发,轻声道:“母亲曾教导我,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芸芸众生,无论是修道还是修真,所求无非是超脱生死,长生不朽。”
吕光道:“你母亲这话说的通透。的确就是如此。”
玉生烟嫣然一笑:“那是自然,我母亲可是西秦境内最有名的奇女子,智慧过人,温润如玉,年轻时曾引得无数青年才俊的追逐。”
吕光笑问道:“你的父母就是在这种节日上认识的吧?”
玉生烟睁大眼睛,好奇道:“我父亲连此事都告诉了恩公?”
吕光哑然失笑:“真是这样?难怪你父亲这么爱喝酒,看来他是在这种节日的斗酒之中,引起了你母亲的注意。”
玉生烟点了点头。
吕光见她面露哀伤,知道她在思念玉蓝田,连忙换了个话题,“你看坐在咱们面前这堆篝火间的人中,谁的酒量最大?”
玉生烟果真提起了兴趣,目光闪动,抬手指向那个正抱着一个羊皮袋,痛饮不已的背刀男子,笑道:“我看是他。”
吕光摇了摇头,道:“我看并不是他。”
玉生烟道:“他已喝完三个羊皮袋的酒了。”
吕光继续道:“他喝的太快。”
玉生烟颔首道:“也是。斗酒不在谁喝的快,而在谁喝的多。”
吕光忽而敛去脸上的霄壤,一字字道:“这个背上背着一柄金丝大环刀的男子,气功修为不弱。他混在这个商队之中,定有其他目的。”
玉生烟道:“不错,而且此人内息收敛,深藏不露,外表看来,竟好像是弱不禁风的样子,若非气功已到达一定地步,又怎能将周身灵气,隐藏的丝毫不露?”
吕光望着前方不远处的那些人,忽然笑了。
玉生烟郑重道:“恩公,用不用我去打探一番?”
吕光摆了摆手,道:“不用,你先去睡吧。”
玉生烟道:“是。”
……
斗酒已接近了尾声,果如吕光之言,最后获胜的人,并非那个一口气喝尽三个羊皮袋的背刀男子,而是另外一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马夫。
这个商队里的马夫,毋庸置疑,得到了在场女子的一致赞赏。
有人说,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感情的建立,往往是从欣赏开始的。
夜空的明月变得更圆,沙漠里的夜晚,空中清明的没有一片云。
大大的月亮,悬在当空。
小小的人影,聚在一处。
背刀男子似乎并不是来寻找意中人的,他喝足了酒,吃饱了肉,竟转身就要返回自己的帐篷里睡大觉。
他走啊走,却没回去睡觉,而是来到城外,停在一株被沙子掩住大半枝干的红柳树前。
这株红柳树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极为醒目。
他突然抽出背上的大刀,拦腰向这株红柳砍去。
唰!
风起刀落。
此地仿佛又升起了一轮明月。
那是刀光!
红柳树应声而断。
“我的刀怎么样?”背刀男子冷冷的道。
忽有一人凭空出现在他身后,这个人居然是刚才斗酒获胜的那个马夫。
他带着献媚的笑意说道:“不愧是燮太师看重的人,过了今夜,西秦第一刀,非您莫属。”
背刀男子头也不回的道:“我所练的刀法,叫做‘明月皎皎’,一刀下去,快若流光,照亮虚无,黑暗无所遁形。但我却杀不光你们这些祸害西秦子民的奸臣。”
“您说笑了。我不是奸臣,是忠臣。侯爷雄图伟略,天命所归,怎能屈居于人下呢?这天下迟早会被侯爷所得。您的一片赤诚之心,侯爷必会知晓。”马夫脸上的笑意更浓。
背刀男子仰首望向空中的圆月,喃喃道:“明月皎皎,我心悠悠。但愿今夜我为侯爷除掉这吕光之后,能为西秦大漠换来一场太平。”
马夫在他背后故作神秘地一笑,从怀中摸出一个锦盒,递给背刀男子,慢慢说道:“这是色窟的‘胭脂雪’,侯爷命我亲手交给您。此毒用来对付修道者,最是合适不过,定能助你马到成功,旗开得胜!”
背刀男子伸手接过,不再说话,转身就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