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笑得很甜,惹人怜爱。
吕光却只有苦笑。
这个看似童稚天真的少女,所说的这句话,就像是一个久居深闺的怨妇,她仿佛已看透了全天下的所有男人。
石台上四个角落,点燃着一束束火把,照得此地亮如白昼。
白鬼忽然道:“我……我只求你放了他!”
少女的眼睛弯成月牙儿,嫣然笑道:“你们两个还真是郎情妾意,深重如山呐。不过,很可惜,今天你们谁都不能走。”
吕光四下张望,偷偷打量着周围环境。
却见除了他刚才来时的那条廊道,这个石台,竟宛似一座悬浮在空中的孤岛,其他三面皆是一片黑如浓墨的深渊。
空气里飘动着一股极其浓郁的腐臭味。
吕光显然已经察觉到这股‘怪味’来自何处,他和白鬼对视一眼,俱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一丝惊异。
这味道与尸体腐烂所散发的气味,如出一辙。
这也就证明,此地极有可能便是那河童真人接受‘献礼’的祭台。吕光假装咳嗽,目中却已露出比刀还锐利的光芒。
自从在‘春秋一梦’中历经了人生百态,他的心境便已成熟的像是一个生而知之的鸿儒高士。古人云,生命无价,此乃至理。
他的心里,自然而然的,就对这种残害人命的‘邪术’甚是憎恶。
他微微皱了皱眉。
缕缕尸气,味道浓重至极,想来河童真人所杀害的人,已不能用‘个’来计算。只怕得用千,用万来衡量!
成千上万的人,都已惨死在此处。
河童和金蟾仙童究竟在筹谋何事?
他们为何需要如此之多的青年男女?
眼前的少女,气势不俗,全身上下气机充盈,衣衫式样与方才的那位献礼使者,一模一样。看得出来,她们俱都是安南侯国的官家之人。
莫非安南侯真的与河童真人沆瀣一气,同流合污了?
少女目光如电,瞬间看见吕光的脸色有些不对,她挑了挑眉道:“奇怪,你之前还一副胆颤心惊的样子,怎么现在一点儿也不害怕了?”
吕光闻言,只好装疯卖傻的狂呼道:“放我走,放我出去!”
少女满目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而后打了个响指,立时便有两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从石台一角走来。
她淡淡吩咐道:“把这两个人押下去吧。”
“是。”
说罢此言,少女转身便走回廊道。
两名大汉不知从哪儿摸出两口麻袋,分别套在吕光和白鬼的头上。他们抓起锁链,在头前引路,阴恻恻的道:“快走,跟着我们走!”
……
巫浪城,夜色降临。
天际的乌云,把明洁的月光给全部挡住。
才刚刚入夜,大街小巷上,竟已空荡荡的毫无一人,这座在白鬼说来繁华热闹的侯国都城,在此刻,却像极了一座鬼城!
连个鬼影都看不到。
呜呜。
冷风呼号,落叶层层。
家家紧闭院门,不见灯火。
惧光症就是这样,有时候并非只畏惧日月之光。生活在巫浪城的平民百姓,此时甚至连烛光、火光都怕。
乌桑老爹躺在床上,刚吃过晚饭,他就想睡觉。
他很累。
只因看孩子这件事,实在是太繁琐累人。
床上还躺着一个两三岁的男童。
“哇哇哇!阿爸,阿妈!我要阿爸!”
小孩忽地号啕大哭起来,他一哭,两只小手伸出被子,在空中胡乱的抓着,好像要抓住他的父亲母亲一般。
乌桑老爹浑浊的目中,浮出泪花。
他挪了下手,轻轻拍打着小男孩的肚皮,一边拍,一边温和说道,“乖孙儿,睡吧,睡吧。明天醒来,你阿爸阿妈就回家了。”
他喃喃轻语,说完这句话后,眼里的泪珠便已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流到他的枕头上,乌桑老爹心里苦啊!
苦不堪言!
他明白得很,他的儿子和儿媳,回不来了,永远回不来了。
不止他家的儿子儿媳,整个巫浪城里,凡是年满十六,未到二十六的年轻男女,都得依照安南侯所颁布的法令,去往‘月浪湖’,为河童献礼。
可乌桑老爹心知肚明,这哪是献礼啊!
这分明是去送命!
只因这‘礼物’,就是人命!
乌桑老爹呢喃自语:
听老一辈人说,在上古时代,天上有救苦救难的佛、菩萨、星君天神……如果现在也还有,那就请大发慈悲,救救巫浪城吧!
他的枕头湿了一大片,却仍是睡不着。
翻来覆去,窗外的风,似乎更加的大了。
……
这是一间水牢。
空气中没有一丝风。
像这样仅由几根精铁打造而成的牢笼,如果白鬼变回妖身本体,立刻便能将其碾碎成齑粉。
吕光脚下的铁板湿漉漉的,阴冷,潮湿,是他对此地的第一印象,然而待了一会儿后,他就已有些忍受不了充斥在空气里的这些尸臭味。
水牢自然是悬在水面上,密密麻麻的尸体,横七竖八的飘在水里。一张张僵硬木然的脸,早已被冷水泡的发白,发胀。
可怕。
这个场景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
这片水域,一眼望不着边际,每隔三尺距离,都会有一间一丈见方的水牢,浮在水上。整整齐齐的水牢,井然有序的排列成一个方阵。
饶是吕光目力强悍,可他愣是也看不到这排水牢的边缘。
在吕光和白鬼进入这间水牢之前,这里一共有八个人,四男四女。
几个女子抱作一团,依偎在水牢一角。
而另外几个男人却都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躺在冰冷的铁板上,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但是,这四个女人的脸色,除了面带恐惧,略显苍白,浑身各处却是毫发无损,没有一点儿伤痕。吕光观察入微,眼见此景,不由得诧异问道:“这…这几位大哥,是怎么回事?”
白鬼亦是满脸疑惑的低头看向地上。
各个水牢里不时传出一阵十分凄切的哭声。
痛苦之中,夹杂着呻吟。
此起彼伏的低泣声,汇聚在一起,响彻在水面上,使得吕光更是头皮发麻,心底发冷。他的心情立时变得沉重无比,这些被囚禁在水牢之内的人,到底是受了何等惨无人道的折磨啊!
几个女子听到吕光的声音,竟全都摇了摇头。其中一个颇有姿色,身穿黄衫的年青美妇,强挣扎着精神,在铁板上写下了两个字:
中毒。
就在这时,连接地面与铁牢的浮桥上走来一个满脸麻子的中年男子,他头戴黑巾,一袭黑袍,黑鞋黑袜,眼里带着种阴沉冷冽的杀色。
整个人看上去,就仿佛是从水底里钻出来的水鬼一样。
无论是谁,只要是瞧上他一眼,都会下意识的往后退上几步。
他径直走向吕光所在的这间水牢。
浮桥摇摇晃晃。
他的步子却稳如青山,很快就已来到吕光面前。
咔嚓一声。
中年男子打开水牢。
他走了进来,冷漠说道:“女的喝药变哑巴,男的割掉八两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