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光宝相庄严,站立在人群中央。
四面火光缭绕,那是太阳流火落于地面时,所携带的火焰。
关月山忽然察觉到自己气海内竟已毫无半分灵气,他愣了半晌,慢慢转头望向‘黄梁’,目中露出一抹解脱欣喜的神情。
他默然垂首,叹息道:“也罢,也罢。现在我们所有人的灵气,都已被你吸收。万幸,通灵宝玉真的有抗衡天地大劫的奇功。”
吕光长长的吸了口气,道:“没想到会这样。”
关月山抬起头,笑了笑,那是一种发自真心的笑容。
他笑得很开心,全无半分苦涩强笑之意。他沉默片刻,拍了拍吕光的肩膀,道:“通灵宝玉,莫失莫忘……从此以后,末日之下,只怕贤侄你就是世间第一高手了。”
就连方才极为嫉妒‘黄梁’的洛北玄,此刻脸上都浮起了真挚欣慰的笑容。劫后余生,全靠通灵宝玉,他又怎能不感谢吕光。
每个人都痴痴的望着吕光。
这时,身在此地的上百人,全都成为了体无灵气的普通人。
尽管他们一时间还未想清其中的道理原委,但当听完关月山的话后,他们心里或多或少,都已猜到一些真相。
通灵宝玉吞噬完所有人的真元之后,竟是反哺到了‘黄梁’的体内。这个结果,实在是匪夷所思,令人无法置信。
但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他们不信。
然则,他们的心中却没有一点儿怨言。
他们仿佛一瞬间顿悟明理,也许,人只有在‘死’过一次之后,才会懂得,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生命无价,至高无上。
这一刻,他们知晓了这个真理,虽然来得有些迟,但种一棵树最好的时机,永远都是当下。
所以,他们此时对待‘黄梁’,心里也只剩下感激之情。
陡峭险峻的青埂山此刻已被夷为平地。
站在这里,远远望去,依稀可以看见百里之外的华都城。
那里已然是一片火海。
“走,我带大家回城。”吕光轻叹一声。
黄钧将来时乘坐的灵舟,从随身携带的‘子虚袋’里取出来。现在,他已无力驾驭灵舟,只能交给黄梁。
硕大无比的灵舟,缓缓升空。
众人的心情随着灵舟飞向华都城的距离越来越近,而变得愈发沉重。站在空中俯瞰大地,地面到处都在燃烧着熊熊大火,浓烟密布,满目疮痍。
无数的人在地上悲恸万分的哀嚎吼叫,似乎活下来的人,比死去的人,还要痛苦。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股污秽浓烈的臭气。
像是人被烧焦的味道。
大地千疮百孔,一片狼藉。
一叶碧绿色的灵舟,在夜空中孤独而缓慢的飞行。
华都城到了。
毫无疑问,这座华胥国最繁华富饶的城池,此刻也变成了一座废墟,断垣残壁,瓦片横飞,地上一片墨黑。
火,大火绚烂夺目。
……
这场大火,烧了足足一个月,才渐渐熄灭。
那些从九天苍穹跌落凡尘的赤焰火球,在地上化为一块块黝黑坚硬的巨石,散发着恐怖凌厉的杀气。
当幸存下来的人们看见这些巨石后,都会下意识的避开,就算是一颗拇指大小的碎石挡在脚下,也不敢轻易去踩踏。
整个华胥国,彻底的崩溃了。
万死一生,人口减少了大约九成。
没有街市,没有城池,没有河流,没有植物,全都没了。大地上有的只是零零星星的活死人。那些在日坠大劫下死里逃生的人,现在即便活着,看上去也好像已经死去。
他们仿佛一具具行尸走肉,不苟言笑,神色僵硬的走在世上。显而易见,他们的心已然死去。
有的人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有的人是女儿送别父亲。
有的人是妻子送走丈夫。
有的人是长孙送别祖父。
疆土广阔的华胥国,而今已名存实亡,什么朝廷官府,苛捐杂税,达官显贵,万万岁的隆元帝……一切种种,全都变成了虚无缥缈的空中楼阁。
瞧!
那不是一个月前在黄鹤楼点了一百零八道菜的王员外吗,此刻居然在地里刨树皮吃。常日里经常被王员外呼来喝去的店小二,眼见此景,啐了口吐沫,对自己媳妇说道,要我说,太阳坠的好!让他家也遭难,变穷人。
王员外看向店小二,目光中尽是羡慕的情绪。
的确,店小二现在要比大部分人都幸福。纵使他已两手空空,一贫如洗,但他还有老婆!他的媳妇儿,没在太阳坠落的那一瞬死去。
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
有的人明明不会一点儿气功,最终却平安无事的活了下来;而有的人修为深厚,绝顶超群,却死的不能再死,化为了一堆灰烬。
华都城,前门大街。
黄国公府,此时却完好无损。
要不是护国灵阵非常坚固,是由那位气功通天彻地的‘黄天’亲手打造布置,恐怕流火飞袭,也会让这座占地百亩的府院成为残骸废地。
在日坠之劫后的第十五天,空中突然升起一轮弯月。
轻柔朦胧的月光,向地上挥洒倾泻,让这个世界,有了一丝亮光,不再似之前那般阴暗。
月儿弯弯照华胥,几个飘零在外头。
太阳流火焚尽了一切可以烧毁的东西,此刻活在世上的人,十之八九都无家可归,仅能在大街上游荡漂泊。
吕光无奈的叹了口气,今日门前仍旧聚集了大量流民。
他站在门槛内,望向前门大街,只见这条宽阔平坦的街道上,汇聚了许多流离失所的人,拥挤如潮,万头攒动。
这些人原本都是华都城的居民。
但现在,他们已成了食不果腹的难民。
华都城仅有三个地方,未被太阳流火焚毁一空。黄府便是其中之一,而其余两处所在,却并不是那么容易能够进去的。
因此,这些人竟全都默契十足的朝前门大街涌来。
“二爷,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小国公爷,可怜可怜我吧。”
“是我啊,二爷!您还记得,有一年中秋,咱们在翠月楼同桌共饮,把酒言欢,我是陈墨啊。”
吕光站在府门内侧,听着这些话,看着街上这些已饿了很久很久的苦命人,突然低声说道:“来人。”
“二爷,您有何事吩咐?”黄府管家恭声道。
“去,开仓放粮!”黄梁道。
“不可!二爷,万万不可啊!不能开这个先例,否则城里这么多人,咱们黄家又怎能全部施救,过不了几日……”
“我自有分寸,你照办即可。”吕光神情坚毅的道。
这位管家还想劝诫‘黄梁’,余光一瞥,正看见黄铮走了过来,他急忙躬身道:“国公爷,二爷他……”
黄铮打断道:“我都听到了,你去安排吧。”
“国公爷,这如何使得?”管家满面不可思议之色,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于是再度发问,“我们真的要开仓放粮?”
“去吧。”黄铮摆了摆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