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星光璀璨,微风吹拂。
吕光出了偏院,阴神飘飘荡荡,四处观察。
以他现在的道境,阴神出壳已可坚持一炷香的工夫,这还是他没有到达灵肉合一的状态,如果服用了‘九转续命丹’,肉身与神窍完美契合,时间还能延长一倍。
院中亭廊耸立,游廊曲折蜿蜒。
穿过几个院子,吕光来到一个月亮拱门前,只见此院清雅幽静,院里只孤零零的矗立着一间茅屋。
奇怪,以琅琊王氏之富裕,府内竟然还有这等简陋寒酸的处所。
吕光心中稍稍腾起一丝诧异。
茅屋门前种满了菊花,风吹动,荡起一片金黄色的浪涛。
这座府邸与之外界那种秋寒凛冽的天气,截然不同。夜风涤荡,竟有几分春暖之气。
茅屋门楣上悬着一块木匾。
匾书:三重茅。
吕光心神一颤,他对此名印象十分深刻。韩千帝所遗留的道书典籍中,其内有篇文章记载,上古少陵道派的开山祖师‘杜子’,得道成仙的圣地,便是叫做‘三重茅’。
杜子心系天下苍生,行万里路,踏遍十九州,为世人传经授道,一心所愿,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世间道派,无不对杜子的大善愿,推崇备至,尊敬有加。
很明显,王氏府内出现这个名称,绝非是偶然为之。
吕光飘过拱门,稍微靠近茅屋。
茅屋三面透风,倒像是一个茶亭。
屋中横放着一张朱漆木桌。
桌上燃着一根红烛。
烛光迷蒙,烛火跳跃。
只听屋里传来一道嘶哑的声音,“王公子,请回吧,老朽心意已决,纵然是死,也不会交出八阵图。”
“安老,何不再考虑一下,只要你挥毫画出‘八阵图’的真样,本公子自当遵守信诺,绝不食言,给你解药。”一道清朗的声音不愠不火的响起。
吕光向前一跳,离草屋更近。
他凝心收神,纵目看去,却见一个满头白发,身材矮小的青袍老者,正满脸坚毅的摇头不止。
转头再看青袍老者身旁之人,赫然便是这琅琊王氏的长公子王悉之!
此时王悉之眼含凶光,紧紧的盯着那青袍老者。
他眼睑低垂,语气骤然冷漠阴沉下来:“安老,数月来,本公子诚心待你,连这间茅屋都是为你所建,但我的耐性也是限的!明夜,我最后再来看你一次,若你到时依然是这副态度,那么就休怪我绝情断义了。”
青袍老者似乎早就料到王悉之会这么说,他不置可否,沉默无言。
王悉之的脸色很不好,看起来一副心事忡忡的样子,他背负双手,皱眉沉思片刻,冷冷的说道:“你好自为之。”
说罢此言,他便拂袖而出,从茅屋内向院外走去。
吕光急忙收敛阴神念头,隐匿在暗处。
王悉之步履生风,就这样从吕光身前丈许的地方飘然而过。
吕光长吁一口气,炼气八层的修真强者,五感敏锐,稍有风吹草动,便可立刻察觉到潜伏在虚空中的阴魂鬼物。
吕光必须得异常谨慎。
那站在草屋门前的老者,遥望着拱门,忽然低声道:“是何方道友?”
吕光心神一紧,他没想到连王悉之这等气功高手,都未曾发现他,而屋中这位面黄肌瘦老态龙钟的青袍人,却是发觉到他在窥伺。
“道友不必惊慌,安某也是修道者。”
吕光侧耳倾听,阴神静默如水,纹丝不动。
“我阴神受创,不能出壳与道友神念交流,但法眼洞开之下,还是能够看见道友的。”青袍老者继续悠悠说道。
吕光心道,观这老者对待王悉之的态度,他似是受困于此。
吕光念头一动,瞬间飘出三丈远,来到茅屋里。
木桌上铺着一张质地松软雪白无痕的上好宣纸。
吕光催动阴神附体在墨笔之上。
笔走龙蛇,白纸黑字。
纸上登时显现出三个大字:“长生殿。”
青袍老者眼珠一转,轻吟道:“长生殿里道长生。”
吕光心知这位老者是在试探自己的身份,他施展念力,执笔写道:“入我门中享极乐。”
青袍老者神色一喜,惊声道:“这句暗语鲜有人知,果然是长生殿的道友!我、我…老朽是安如山啊。”
“晚辈拜入宗门时日甚短,不曾听闻过前辈高姓大名。”
墨笔刷刷点点,宣纸上立刻又浮现出一行字。
青袍老者赶紧道:“宣州少陵道派,与长生殿世代交好。道友竟没听说过老朽的名字?”
“我知道少陵派,杜子。”
青袍老者叹了口气,道:“我是被王孙公擒拿至此的。”
“为何?”
青袍老者犹豫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八阵图。”
“可是杜子的本命法宝八阵图?”
青袍老者神情黯然的点了点头。
“晚辈能为前辈做些什么?”
青袍老者含笑道:“小友有心了,老朽行将就木,不日便会魂飞魄散。王悉之逼我服下‘百日噬魂丹’,心魔反噬,肉身枯萎,毒性已渗入五脏六腑,无药可救了。”
“这间三重茅,是布有灵阵禁制吗?前辈怎么甘愿被囚禁在此地。”
青袍老者说:“老朽也是不得已才为之,外面有无数修真者在找我。反正老朽已命不久矣。何不在这里乐个清静。”
“还是因为那幅八阵图?”
安如山突然冷笑道:“老朽即便是死,也不会交出这幅宝图,为修真者所用!绝不,绝不!”
吕光催动念头,持笔缓缓写道:“晚辈愿带前辈出去,‘百日噬魂丹’此毒,并非无解。”
安如山失落的道:“除非有修得神魂的鬼仙,愿意施展宏愿伟力,帮我驱除心魔。”
“前辈有一位朋友,此际已经是神魂第十重的境界,他就在附近。”
青袍老者眼神豁然一亮,尔后又迅速黯淡下去,他轻轻摇了摇头,“不行。我必须每天吞服延缓毒性发作的定魂丸,才能活命。哪怕我离开王氏府邸一天,都是定难活命的。若要彻底解去‘百日噬魂丹’的毒性,至少也得花费七天的时间。”
“定魂丸?可是在王悉之的身上。”
安如山颔首道:“对,自我中毒开始,每日都按时服用定魂丸。如果明天老朽不默画出‘八阵图’,王悉之必然会任我毒发身亡。”
“若晚辈救得前辈性命,可否借贵派的‘八阵图’一用?”
安如山本已哀绝的心思,在看到白纸上的这一句话后,心中蓦然又燃起求生的火苗,他思量半晌,犹疑道:“小友,你真有把握?”
“嗯。”吕光写道。
安如山沉吟良久,终于缓声说道:“好,老朽答应你。”
“晚辈会想办法,先从王悉之那里盗走定魂丸。”
安如山表情舒展开来,凝神道:“好,那老朽明夜就为王悉之画出一幅‘假图’,拖延几日。小友,务必小心。”
一炷香的时间已到。
吕光即刻阴神归壳。
他揉了下发麻的双膝,慢慢站起身来,向窗边的白玉京低声问道:“白兄,你可听说过安如山此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