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杨起自那之后便是事事不顺,官场上开始遭人排挤,被刁难、连累等等。杨起心中很烦躁,就连他先前盘下的几间铺子也是频频出事,货源、成品……皆是不景气,偏生人家别人家的却是一个个红红火火,就衬得他的铺子生意惨淡。
杨起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分明先前过的一帆风顺,如今怎的一夜之间就变了个彻底,这让杨起不禁想起当初家中长辈看家里向自己是奇异的眼光以及那超脱常理的放纵,若是,他们早就知道会有这一日……
杨起不敢再想下去了,若是果真如此,那么,自己早就被家族厌弃了?所以,即便自己出了什么事也不要紧,因为他们的心思根本就不是在自己里,故而,自己根本就是个无人喜爱的孤儿!
很多人其实都知道,林家姑娘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暴毙而亡,只是住到道观里修行去了。有化齐王与龚夷府在背后拦着,众人皆是不敢多说什么的,大多也都瞒着小一辈的人,免得又出了什么岔子,弄得林将军面上很是不好,
零星有一两个知道且胆子也大的,自然也试图去找过林琦娟的麻烦,只可惜林琦娟这女子似乎果真看开不少,甚至有点儿……看开得太多了!
其实有时候林琦娟也会想,若是她不曾招惹杨起这等虎狼之辈,若是她不曾鬼迷心窍失去清白,她是否还会不顾一切、更加疯狂?若是这一切都不曾发生,那么她还能放下执念么?
她心里也明白,该是不能的。情爱这种事从不容人说放便放,若她还是尊贵的林家小姐,若她的身子还如从前那般冰清玉洁,那么她绝不会如现下这般痛快放手。她知道,若果真是那般,自己是放不下的,其实自己如今这般景况说是看开了,不如说是心死了。
哀莫大于心死,她知道自己与殿下再无可能,故而,才看开了,决定放手了。
其实无论如何都好,一个平平静静的余生,未尝不是一种造化。
林琦娟入道观修行,最开始时林二还是有些担心,觉着自己这个从小娇养到大的庶出妹妹又要作妖了!然而,时日长了,却不见她有任何动静,这让林二心中也升起了几分稀奇,甚至破天荒的主动去了一回道观。
那时正好是年节的前夕,林二因着家中生意的原因出了一趟不远不近的门,返程时正好经过林琦娟清修的那座山,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自己那个任性妄为的庶妹。
在这山顶有一座道观唤做摩云观,林琦娟正是在此处修行。
那次见面,林二觉得自己这个向来刁蛮的庶妹真的变了许多。林二事前并未通知,因而可以说是打了林琦娟一个措手不及,他进门的时候正看见林琦娟一身素净的灰白鹤氅,粉黛不施,静坐于檐下执笔抄录着什么。
他只觉此时,记忆中那个向来吵闹惹人嫌的小丫头身上竟是有几分脱俗气息,很沉静,很悠远。那几日天气并不好,连着几日飘过小雨丝,直到那个午后才堪堪停了。人在外头难免有些冷,空气却很纯净,加之又在山中,很是身心通透。
放轻脚步再走近,半旧的矮桌上摆着整套的文房用具,在她的手边搁着一本《云笈七签》。林二龚西学龚西很杂,这书偶来也翻过几页,将将认得此时翻开的正是卷十七那篇《太上老君清静心经》。
原著本用的是馆阁体,而林琦娟习的是卫夫人的簪花小楷,她的字有些过于小巧玲珑,不甚能撑得起那道学经典的气度,却笔画分明,不疾不徐,字学得很一般,胜在不心浮气躁,笔力稳健。
林二尽量不惊扰到她,慢慢挪到她身后,在桌子右侧整齐摆放着薄薄一沓纸,皆是以簪花小楷抄成的《云笈七签》,很规整。
褪去浮躁与铅华,眼前的女子真的有一种从里到外,甚至深刻到骨子里的变化,林二不自觉的轻笑了一声。
林琦娟抄书时是很用心的,然而毕竟她也是将门出身的女子,声音近在咫尺,虽极其低微,却也不可能听不到。抬头看向身后,林琦娟愣了愣,随即浅淡一笑,唤了一声“二哥”。
林二坐在林琦娟对面,看着她还算娴熟地将烹茶动作演练一遍,随后递给他一杯清亮的茶水。林琦娟学会了烹茶,只学了几个月,动作并不算优雅出色,水平一般,但用的是山泉水,很清冽,入口甘甜。
林琦娟这里的铁观音只是一般货色,林二也算半个茶中行家,只闻这味道便能辨出几分。若是搁在寻常,这等茶水林二是断不会入口的,然而,如今这一杯却是此生林琦娟头一回递茶给他,林二不知自己是如何想的,左右,这杯茶他接下了。
林二记得这小丫头上一回唤他二哥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林家这一辈有不少子孙,却一个个皆是男子,堂兄弟们整日厮混在一处,看着别人家姐姐妹妹一大堆好生艳羡,便时常聚在一处一同期盼着哪位伯母婶娘能生个女娃娃给他们带着玩。
后来家里终于有了个女娃娃,生在他们这一房,却不是个嫡出的妹妹,而是个姨娘生的,还是最爱抢自己母亲风头、整日给母亲使绊子的姨娘生的。
因为不是嫡出,堂兄弟们虽很期盼,对她却也没有那般热络,然而,作为林家三辈里头唯一一个女丁,祖父却很喜欢他这个庶出的孙女,连带其他房的老太爷、堂叔伯、表叔伯也是宠着惯着,养得她很是刁蛮娇气,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林琦娟与她的姨娘出尽风头,这让自己的母亲面子上很是难看,故而自己从不刻意去亲近她,唯恐惹母亲伤心。
然而,林琦娟幼时也是个粘人的小丫头,他们的父亲是林家长房,子息却很单薄,只有自己一个儿子,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这一辈的堂兄弟里,自己与林琦娟血脉最为亲近。似乎是理所当然的,林琦娟小时候很缠着他,总是追在他屁股后头“二哥”“二哥”的叫着。
那时候他虽然从不答应,心里却还是很欢喜的,后来这小丫头渐渐长大了,或许是因为懂事了,又或许是因为姨娘教授了什么,从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叫过自己“二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