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清晨,东南的战报不可避免的传到了金水王都,整个中原一片哗然。
直到此时,慕容诗才警醒了过来,发现了自己身边早已蛰伏的那一只猛虎。不过在愤怒之余,他的注意力却依旧全在那一炉丹药之上。这无疑是让所有中原人士极为寒心的一件事。
黄文杰看着手中的财政报告,再联想到慕容诗前几日发下的那道谕令,不由得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老爷!三儿来信了。说是明年三月春在中山望海新城成婚,之后便会去往隐流高天原就职……他让我们一块过去,您看……我知道,您放不下右司命的恩情,但事到如今,能做的你也都做了,是时候放手了……以你之能,再加上三儿的关系,未必也不能在东波海东山再起。三儿说了,现在东波海财政部非常的稀缺管理人才,整个内阁八百议员,财政不过占了二十个席位……而现在的财政部大元老严嵩,也是懒惰得很,已经有了退位的打算,您……”
给自己的丈夫递上了一杯热茶,在扫了一眼桌案上的文书,黄文杰的妻子不禁深深一叹,温声细语的道。
不过,她话才说到一半,便被黄文杰一摆手阻止了:“如果要去,五年前我就去了。宁为鸡首不为凤尾!现在的东波海,到处都是神通广大的能人,三儿不过一个小小的城簿,哪里能有什么人脉?况且秦政此人我也研究过,他虽然机变百出,料事如神,但为人却极重感情。如非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对慕容氏下手的。就算真的打起来,双方也必然会留上一手,不会把事情做绝。所以去不去东波海,其实关系都不大。你若想要参加婚礼,我可派人护送你过去。”
“唉!既然老也不去,我一个人去又有什么意思?我只是想着,现在中原已经乱成了一团,王上的丹,却还要一年才能炼成,最近又要采万**元,万男阳髓,我真怕咱们熬不到丹成的那一日……”
听得丈夫的话,黄文杰的妻子深深的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眉目中写满了担忧。
“谁说不是呢……其实这些条件也都好办,毕竟不是要人,随随便便糊弄一下便可了事。问题是,那个妖道每三个月便会想出一个邪术来祸害王上,这一次只要阴元与阳髓,下一次,没准就会要初生婴儿的心肝……在财政紧张的情况下,军方已经有些不稳了,如果再闹起民怨……我真是想都不敢想……”
黄文杰也是露出了一抹浓浓的忧虑。
而也就是在他们说话之际,外面却是传来了一声高喝:“圣旨到!户部尚书黄文杰何在?陛下有命,宣汝即刻进宫觐见!”
陡然听到这一声呼喝,黄文杰脸色不禁一变,而他的妻子,也是紧张的望了过来。
“许是前段时间西北钱粮的问题,我去去就回……”
安慰了一下妻子,黄文杰便连忙披上了外袍,出了书房,迎向了王宫內侍使臣。而之后,他便在王宫內侍使臣的带领下,一路从城中河道,进入了王宫。
这一路,黄文杰本来是想要向內侍们打听一下慕容诗召唤他的缘由,但可惜,那些內侍今天不知为何,一个个都板着张脸,一声不吭,使得气氛压抑到了极点,他好几次想要开口,都被內侍首领冰冷的目光给制止了。
而好不容易来到了御书房,见到了慕容诗,黄文杰却又遇上了一个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人——酒糟鼻子老道士许福!
看着这个妖道坐在御书房的角落冲着自己傻笑,黄文杰不禁满心恶寒。
“微臣——黄文杰!叩见王上!”
带着满心的忐忑,黄文杰缓缓的跪了下来,行了一个大礼。
“微臣?以往孤听到这个词汇,总是会心情愉悦,但奈何今日,孤却总有种说不出的讽刺感。黄文杰,你这是在嘲讽孤么?”
慕容诗的声音很冷,板着的脸上更是写满了愤怒。
“陛……陛下何出此言?”
望见慕容诗如此神情,黄文杰原本就已经紧张的不行的脸色更加的难看了起来。
“何出此言?你真当孤是傻子么?你告诉孤,现任东波海高天原行省,月见城城簿黄三石是你的何人?你们父子不简单呐!两地为臣!是等孤倒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还是说,你本来就是秦政留在孤身边的钉子!?”
见黄文杰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慕容诗也更加的愤怒了起来。
而听到这一番呵斥,黄文杰恍然大悟的同时,一张脸也是瞬间惨白了起来。不过他本就是机警的人,所以很快,便有了对策:“陛下!老臣冤枉啊!老臣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当初三儿出走,老臣本就不知情,而之后,听说他到了东波海,老臣也是气愤不已。但念及国师并没有谋反之心,还是一心向着王室,老臣也就没有将此事禀报陛下……不过老臣已经嘱咐过那个逆子,让他好好运作,为陛下日后收复东波海奠定一些基础……”
“好好运作?那你告诉孤!为何东波海出了天威神雷这种杀器,你那个好儿子却半点消息也没有传过来?好一个忠臣之父!好一个忠臣之子!孤看着就那么傻么?”
黄文杰这一番狡辩如果放在别的时候,或许能够蒙混过关,但此时此刻,慕容诗却肯定是不会相信的,因为火炮对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陛下……这事真怪不了三儿啊!天威神雷一直都是东波海的禁忌,在使用之前,知情人也都仅限于参与演练还有研制的内部人员,三儿当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文判,又哪里能够直到这些绝密军情?”
知道此事一个处理不好,自己乌沙不保,黄文杰连忙苦着脸继续的叫冤道。
他这话倒也不假,所以慕容诗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一些,不过,也就是在此时,那个最让黄文杰厌恶以及忌惮的老道士却是缓缓的开了口。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欺君就是欺君。身为王国财务大臣,自己的儿子在他地任职,哪怕那里目前也算王室的土地,向君王报备坦白,也是必然。黄大人这样做,实在是有失为臣之本分啊!”
老道士这一开口,慕容诗原本缓和了一些的脸色也是再次紧绷了起来:“许道长说的没错!如此大事,你居然隐瞒不报,不管理由如何,都是欺君罔上!罪不可赦!来人!给我将之拿下,打入天牢!令,发送一封海捕文书于东波海,让秦政交出黄三石,孤要将他父子二人,一罪并处!”
“陛下——!”
听得如此谕令,黄文杰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还想挣扎,但大内侍卫已经将之拿下。
被人强行脱掉官服,黄文杰望了望满目冷光的慕容诗,又望了望一脸幸灾乐祸的老道士许福,心中终于是不可遏制的涌出了一抹愤怒:“昏君!你这个昏君!如此是非不明,残害忠臣,你早晚要被这个妖道害死!我黄文杰这些年兢兢业业,为你擦了多少次屁股,你心里难道就一点底数都没有么?我黄文杰这一生,对得起天地良心,可你呢!昏君!你对得起先王么?对得起慕容家的祖宗家业么?昏君——”
被骂作昏君,慕容诗顿时涨红了脸,随后猛然拿起桌上的砚台,向着黄文杰的额头砸了过去,直砸得他头破血流,直接昏死了过去。
“狗奴才!欺君罔上,辱骂君王!给我拖出去,斩首示众!”
慕容诗本也没有要杀黄文杰的意思,但现在,他却是真的动了杀心,因为黄文杰触碰到了他最禁忌之处,那就是——先王!
慕容天泽的死,一直都是慕容氏三兄弟心中的一根刺,特别是亲手弑父的慕容诗。要说今时今日,他没有一点后悔,那也是不可能的,所以黄文杰一旦就是从提,便会让他想起自己有多么的不堪和失败,这也使得他出奇的愤怒。
只不过,面对如此命令,慕容诗的內侍总管却是有些迟疑了起来:“陛下……按照祖制,处死一品大员需要先在立政殿宣罪,然后交由左右二司定罪,最后才能在来年秋后治罪。如此擅杀大臣,恐会惹人非议。”
听了这话,慕容诗顿时一脸狰狞的望向了內侍总管,将之吓了一个机灵,不过,也就是在此时,一旁的老道士许福,再次开了口,而这一次,他却是一反常态的给黄文杰求起了情。
“陛下!无规矩,不成方圆。况且眼下神丹炼制在即,若是见红,或有损阴德。横竖秋后丹成,让此逆臣多活一年也无所谓……”
许福这一开口,慕容诗跟內侍总管都是闪过了一丝诧异,不过随后,慕容诗便缓缓的点了点头,然后有些厌恶的冲着昏死在地上的黄文杰挥了挥手:“就照道长说的办吧!将他给我关进天牢,然后交由左右二司定罪,来年处斩!哦!对了!黄家也给我抄没了!这一家子都是不忠不义的奸臣,孤不会放过他们!”
在一众內侍官的拉扯下醒转了过来,刚好听见此言,黄文杰不禁再次昏死了过去。
这一次,他真的是家破人亡了……
早知如此,他五年前就该跟随着儿子去往东波海。什么“宁为鸡首不为凤尾”,都是屁话!
可惜,现在一切都晚了,而这,大概也正是贪恋权势的代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