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河下游。泉眼沟。
这里位于位于沈阳以北二百多里处,也就是后世的吉林省辽源市一带,但眼下还是极为荒凉之地,人口不过千余户。
一座两进的土屋院落中,凳子和热炕上坐了十来个人,面前都摆着热酒和咸豆子,却没人吃喝一口,也不相互交谈,似是在等什么人。
片刻,一名穿着厚棉袄,粗布包头的女子进了屋来,众人立刻起身拱手,“齐掌柜。”
“齐掌柜来了。”
也有人称呼不太一样,“见过小族长。”
那女子摘了头巾,露出满头长辫,正是半个多月前在松山拜见过朱琳的阿茹娜。
她拱手还了一圈礼,先对身后吉勒占使个眼色,低声道:“远出三里盯着。”
这里虽已是满清统治的边缘地带,但距离东海部的势力范围相去更远,她不能不极为谨慎。
“。”
吉勒占带人离去,阿茹娜掩好房门,这才回身招呼道:“诸位大老远来此也不容易,我便开门见山,此次请大家来这儿,是要代人收一批粮食、生铁。盘子非常大,保证大家有赚头。”
不料她话音刚落,屋中众人脸上的期待之色立刻消失,甚至有人起身就准备要离开。
有个黑脸壮汉粗声道:“小族长,前一阵往关内去的人回来了几个您不知道吗?南人查得甚严,据说抓到就没收东西下狱。多少跑这条线几十年的老把式失了手,如今谁还敢去私贩禁物?”
他的话顿时激起一片附和之声。
豪格半年前就发动关内外的奸商去大明走私粮食、铜铁、武器甚至火药等军需物资。却没想到大明在边境线上撒了数万警察巡逻,又发动当地百姓缉私,许诺抓到了走私奸商奖励查抄货物、钱财的三成!
一时间那是群情激昂,既能报国又能发财,边民无不踊跃参与,前后抓了大小奸商数百名。
豪格手里空有从中原劫掠来的大量财物,却始终无法换成想要的物资。
故而阿茹娜一提要收粮食、生铁,这些奸商无不大摇其头。
“白掌柜莫走。”阿茹娜拉住正要去推门的一名老者,“我要收的这些东西,却不问来源,有多少要多少。”
白掌柜回身干笑一声,“粮食、铜铁之类只有关内有,我可没那本事搞来……”
阿茹娜却缓声道:“糙米十两一石,粗麦八两一石,铁二两一斤。”
刚才还显得心不在焉的奸商们瞬间向她望来,异口同声道:“当真?!”
阿茹娜虽也不知为何大明天子要她在辽东收购这些东西,还给了这么高的天价她刚才所说的价格比市价高了整整五倍!还远没到那密旨里给出的上限。
屋中众人立刻凑了上来,“我那有四百石糙米!”
“我有六百石麦,四百斤铁!”
“我库中还存了五百石粗麦,都给你……”
阿茹娜摇头笑道:“太少了,还不够我折腾一趟的工夫。粮食五千石,生铁两千斤起收。”
奸商们都愣住了,有人嚷道:“齐掌柜,辽东屯粮早被朝廷征了去,关内商道又不通,哪儿能搞到这么许多?”
阿茹娜没回答他,却道:“糙米十三两一石,粗麦十一两一石,铁三两一斤。”即使这个报价,也比大明天子给她的低了三成。
奸商们的眼睛瞪得简直要滴出血来,这么高的价,简直是就送银子啊!
“一个月内交货,价还能再涨一成。一个半月之内都是这个价。往后每半个月降两成。”阿茹娜吸了口气,提高音量道,“有多少,要多少!”
当即便有两人低声交谈起来,“王掌柜,您和户部萨查大人交情深,我能走通兵部那边的路子。不如我们联手。”
“你是说?”
“我知道义州城屯了几万石粮草。”
“你疯了?!掉脑袋的大罪!”
“怕什么?我瞅着这大清江山快不行了,咱们继续守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儿。一起干了这一票,便带了银子去朝鲜,或者南下,反正咱们都是汉人,内附应该不成问题。”
王掌柜眼中光芒闪动,半晌,微微点头,“行,富贵险中求,干了!”
旁的奸商也多是同样心思,当即便有七人和阿茹娜报了数字,让她备好现银,其中最少的都是八千石粮食,多的甚至有两三万石。
阿茹娜也是十分豪绰,付了每人几百两定钱,微笑送客。
少数几个没门路的奸商心里跟猫爪似的,暗下决心回去之后要把十里八村的粮食全都高价收上来,争取凑出五千石的“起征点”!
待众人散去,阿茹娜留下两人在此地接头,自己则立刻赶去凤凰城,也就是后世的丹东。
其实类似的密会近来她已召开了三次,动员了近三十名奸商。
她在凤凰城与早已等在此地的水师将领阮进接上头,禀报了收购粮食、生铁的情况,后者侧令人从船上卸下银子装车,由锦衣卫的人赶车进了辽东。
有东海部从中运作,这些银子一路过关,根本无人盘查。
阮进这边交接完“押运”任务便赶回了皮岛。刚登上码头,就有驻岛士兵向他禀报,“将军,朝鲜水师郑万诚求见,正在营中等您。”
阮进显摇头小声嘀咕着,“提督大人却是偏心,旁人皆或去欧罗巴护卫,或在南洋驰骋,最差也在倭国督战,我却只能在这儿打几条渔船……”
到了营中,郑万诚满脸堆笑上前见礼,而后取出一张清单开始邀功,“将军,近十日我们共在辽东沿岸击毁、俘获渔船二百六十多条,擒获出海胡虏四百余人。”
阮进意兴阑珊地接过单子看了一眼,“嗯,渔船送给仁兴君了。对了,俘获的渔民里有多少汉人、朝鲜人奴隶?你要都给我算成建虏邀功,哼哼……”
郑万诚头上冒出冷汗,“末、末将不敢,末将再去仔细甄别,再来禀于将军。”
“好了,去吧。认真巡查,日夜不可间断,莫教我发现你偷懒。”
“不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