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刀锋劈砍人体的声音又接连出现,还伴随着“扑通”倒地之声。
这些杀手显然早有准备,不但下手狠辣,而且直到此时也未有一名死者发出呼号,仅能隐约听到些被闷在嗓子里的“唔”的声响。
杜尔德久经战阵,侧耳倾听,已大致估算出这片刻间已有不下四五十人被杀死。
脚步声距离他的牢笼越来越近,终于,行凶者似乎出了点纰漏,有人高喊道:“劫营!有人截……”
随即就听到有利刃刺入躯体,喊声戛然而止。
“劫营?!”杜尔德听到这两个字心头狂喜,却不知这些劫营之人是何身份,正犹豫是否要呼救,便听到不远处已有人压着嗓子道:“我在这儿!英雄,救命啊!”
是穆腾额。
在连续的重斧劈木之声过后,穆腾额的声音再次出现,“多谢英雄!”
杜尔德再也憋不住了,忙冲声音传来的方向道:“我乃杜尔德,救我!”
“梅勒章京大人?!”杂乱的脚步声立刻朝他这边而来。
于此同时,远处传出阵阵急促的号角之声,随后喝令声、脚步声覆盖了附近数里范围,显然明军已发现了有人劫营,正在调集人马四处阻击。
“快,快!明军来了!”那劈砍囚笼的人连续三下都还未将木栅斩断,急得杜尔德不住催促。
“大人稍安勿躁,我等早有准备,当保万无一失。”立刻便有人安慰他道。
那人话音未落,便听到两里外传出几声闷响,随后整个西北侧火光冲天,明军顿时陷入慌乱,各种喊声响作一团。
“走水了!”
“有人在烧粮草。”
“敌袭将营,速往支援!”
借着远处的火光,杜尔德总算依稀看到了搭救自己的人的模糊轮廓,大约有三四十人左右,正四处奔忙,破开囚笼放出他的手下。
“咔嚓”一声,囚笼总算被劈碎了,杜尔德拼命从那破口钻出,却因被关得太久,双腿软麻,一个趔趄扑倒在地。
恰有一队明军高呼着,“贼在劫囚!”手持火把、刀枪冲了过来。
“御敌!”劫营者中有人一声令下,旋即就有连续的箭矢破空之声响起,那队明军一阵惨呼,大多数立刻翻倒在地,个别没中箭的也被蹂身而上的刀斧手几下解决了性命。
又有人迅速用土盖熄了那几支火把。
杜尔德趁着仅出现了片刻的火把光亮,正看到眼前五步远的地方躺着数具明军尸体,皆是脖颈上一条刀口,鲜血淌得满地都是。
他用力撑起上半身,又见远处还散落了不少身着那种怪异的深绿色军服的尸首,正是负责看押俘虏的明军。
火光熄灭,便听到马蹄声由远及近,立刻有人搀扶起杜尔德,“大人,定是刚才的火把引来了明军,快随我走!”
而后那人又招呼手下,“梅勒章京大人已救,旁的来不及管了,撤!”
几人拖着杜尔德走了一阵,至一堆灌木丛处,又有人牵了马出来。几十人纷纷跳纵身上鞍,猛踢马腹狂奔而去。
沿途遇有小股明军拦截的,无不立刻被冲在最前面的几名劫营者挥刀砍翻。好在绝大多数明军都在忙于应付西北侧的放火之人,杜尔德这边的阻截力量并不算很大。
杜尔德心有余悸地回头望去,明军营地已被甩在身后数里开外,火光腾起十多丈高,显然火势极烈。
他定了定神,左右看去,也不知该对谁说话,只得高声道:“不知是哪位恩人搭救?”
便听有个颇年轻的声音道:“‘恩人’二字不敢当,在下郑森,途径于此,得知梅勒章京大人陷入敌手,特来相援。”
“郑森?”杜尔德显然并不认识他。
一旁穆腾额即刻接道:“你便是郑芝龙……郑总督的长子?”
“正是在下。”
“多谢郑公子相救……”
“大人,慢着……”穆腾额却急忙打断他道,“标下听闻,郑芝龙的次子、三子俱已投忠我朝,唯有其长子,始终冥顽不化,仍以明臣自居。”
“哦?”杜尔德皱眉望向郑成功那边,但队伍中仅有数只火把,根本看不清样貌,“此话当真?”
“哼!”郑成功冷笑道,“确有这么回事。先前因那南明皇帝对我有恩,不忍弃之而去。谁料那厮竟因家父之故猜忌与我,其手下奸佞竟还进谗言欲置某于死地!
“在下方才悔悟未听家父之言。幸得手下以命相拼,将我救出。
“我已修书家父,前往投效征南大将军麾下,正率亲随往建宁府。”
杜尔德闻言点头,郑芝龙已降,汉人重孝道,其子断无继续与大清为敌的理由。他赞道:“知恩图报,是英雄所为!南明昏君不识英雄,活该他社稷倾丧。不过郑公子此时去建宁怕见不到贝勒爷……”
“大人!”穆腾额凑在杜尔德身旁低声道,“标下怀疑,会不会是南人诡计骗取大人信任?”
杜尔德眉头又皱,微微点头。他心里虽不大相信郑芝龙的长子会死忠于南明,但汉人多狡诈,防人之心不可无,等到了建宁清军大营,再慢慢分辨不迟。
忽然间,就听得侧后方一阵隆隆马蹄轰响,伴随着几声短促的哨声。
立刻便有人纵马与郑成功并排,慌忙禀报:“将军,后有明军追兵,估计有一百余骑!”
穆腾额冷笑道:“大人,标下果然没说错!这姓郑的根本不是真心救我们!”
“在下忠心事清,大人莫听他胡说!”郑成功急道,“大人随我来。我已派人于数十里外的甲竹渡接应,只要上了船去便能甩掉追兵!”
既然被发现了行踪,郑成功干脆命人点起了火把,仔细分辨道路,纵马拐入一条崎岖小道。
杜尔德眼下也无其他办法,自忖至多便是再次被俘而已,一扯缰绳,踢马跟了上去。
身后明军则紧追不舍,不过其应该也是匆忙间追出,每人仅有一骑,虽不住于后方高声呼喝,却始终距离郑成功一行三四百步开外急切无法及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