酣斗着的两拨嗜血者见此情景，不由得停下了厮杀，散发着异样之光的眼睛纷纷望向肖怒虎。
这个断臂又胸部被刺的人，谁都认识。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坚毅，又如此岿然。
身负重伤而无一声呻吟，承受身体之苦而决然屹立，不动不摇，更不倒，这样的人谁曾见过？
野狼山山寨的匪徒都知道他是二当家，甄府中的人都知道他是功夫高手，但是，谁知道他有着这般的意志和非常人的忍耐力？
看到这一切的人不由得唏嘘，心里也不禁生出敬畏。
有一些人是不得不被别人敬仰的，肖怒虎便是。
有一些人是不得不被别人刮目相看，连连赞叹的，肖怒虎便是。
两拨嗜血者在相互厮杀的时候，都以为自己是不怕死的好汉，逞一时之能不顾性命地厮杀着，可是，见到了这样的一个不得不让已认识的人有了进一步认识的肖怒虎，他们这才发觉自己的幼稚与可笑。
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好汉，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
他们纷纷退了后，甄府的人退到了甄雪晴的身后，野狼山山寨的人退到了柳杨的身后。
而甄雪晴在这时却不禁流下了汹涌的眼泪。
她是无意伤肖怒虎的，却伤了他。
剑刺入了他的肉体之后，她才幡然醒悟，肖怒虎不仅会为她挡一刀，也会为别人挡一剑。
既然他是野狼山山寨的人，他自然不想看着自家的兄弟死去，更不会与自家的兄弟兵戈相见。
既然他现在已经成为了自己的得力帮手，助自己登上了城主的位子，他也算是甄府中的人了，他自然也不会向甄府中的人出手，更不会杀了他所心爱的女人。
他处在两难境地，进退不是，于是在甄柳二人搏命的时候，他出手救了她们，在柳杨欲杀甄雪晴的时候，他挡了一刀，在甄雪晴欲杀柳杨的时候，他又挡了一剑。
在他的心里，没有敌人。
甄雪晴握着剑的手哆嗦地放了下来。
然后，她疾步走了过去，抱住了肖怒虎的脖子，动作轻柔，却又颤抖。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喃喃地道，完全像是一个未曾遇见过血腥之事的纯良女子。
其实，她何尝不是这样的一个女子？
风花雪月才是她应该置身的好梦，枪刀剑戟本是远离她的噩梦。
可是，时事的剧变让她不得不从闺中走到大堂，抛开儿女私情，做一个站在高处的孤独者。
即便她成为了一个杀手，她又怎能轻易地抛掉了自己的私人感情？
在自己所爱的人面前，她依然是一个柔情万种的女子。
肖怒虎忍着肉体带给他精神的痛楚，大颗大颗的汗水渗了出来。
他没有在意搂着自己的后背的甄雪晴，眼睛望向了柳杨。
柳杨接触了他的目光，不寒而栗。
虽然他没有开口，但从他的眼神之中，她多少猜到了他要表达的意思。
他让他们立即撤离甄府，不想再在这里看到兵戈相见的场面。
柳杨虽然身居野狼山山寨的三当家之位，但她毕竟也是一个女人。
其实，和大多数女人一样，她的骨子里，依然不过是有着万种柔情的女人。
当然，她也是一个对肖怒虎藏有太多感情的女人。
看着负伤颇重的肖怒虎，再看着满是关切的甄雪晴，她的心里隐隐地有些痛。
这个男人爱着的是甄雪晴，不是自己，而甄雪晴的爱似乎比他的爱还要深，他们是互相交了心的恋人。
他们才应该是真正的一对。
但是，自己也是喜欢着肖怒虎的啊，看到自己所喜欢的男人被别的女人抱着，她如何不伤心？
而她的伤心，也不过是一厢情愿……
她知道自己再在这里呆着，会让自己渐渐流露出太多不该流露出的感情，也只不过是给他增添痛苦，让故作坚强的他继续忍着痛苦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只要她带着众兄弟离开，他才有可能卸掉了自己逞强的伪装。
她把史钟权今夜交给她的捣毁甄府的任务抛在了脑后，下了命令：“我们走！”
然后，她便带头，离开了。
听见三当家发了命令，又看到二当家毅然岿立的不凡之态，野狼山山寨的众兄弟也没有了再杀人的欲望，一个个跟着柳杨离开了。
见敌人已经离开，甄雪晴也命所有人退下，只留一个贴身的丫鬟，吩咐她去备马。
众人听从了命令，又纷纷躲了起来，等待着下一波敢攻进甄府的人。
那个丫鬟从这里消失了身影，去准备甄雪晴吩咐的事。
而当他们一走出肖怒虎的视线，肖怒虎便再也忍不住，倒在了地上……
被月光和火光映照着，这个夜晚异常诡魅。
刚才还剑拔弩张之处，只剩下了甄雪晴和肖怒虎两个人。
甄雪晴已经在肖怒虎身体的流血之处点了穴道，但因他的身体受伤太重，鲜血还是止不住地往外流着。
此时，她让肖怒虎侧躺着身子，紧紧地抱着他的头，泪流不止。
肖怒虎吃力地伸出右臂，抚摸着她的脸，苦笑着说道：“本以为……我会多陪你一些时候，现在……现在看来，不行了……”
甄雪晴急切地道：“不，你一定会陪我更多时候的，你……你不会有事的，你不会，绝对不会！”
肖怒虎道：“即便不死，以后我的武功也会失了大半，因为你的剑刺中的地方……让我……再也不可能提出太大的力气了。”
甄雪晴低头看着他的胸部，泪水更汹涌了。
她的剑所刺中的地方，离他的心脏不远。
整个剑刃被他的身体吞了下去，肯定挑断了他的很多筋脉。
正如他所说，即便他死不了，也会是一个废人，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的废人。
“我只要你能活着，我只要你活得好好的。只要你还活着，我愿意放弃一切，跟着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甄雪晴说道。
肖怒虎道：“活着，我却再也不能保护你……活着，生不如死……”
甄雪晴道：“你活着，我们便还能在一起，如果你死了，留我一个人活着，我便生不如死。你死便是折磨我，你是不是乐意看到我受折磨？”
肖怒虎道：“好好地活下去，你……你有你的幸福……”
甄雪晴泪水流得更凶。“我一定会救你，一定不会让你死……来人，奔马，我要最快的马！”
肖怒虎道：“不要为我浪费时间……你走吧，带着还活着的甄府中的人，离开这里……城南之门是唯一的突破口，从那里冲出去，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说完了这些，他看着甄雪晴的目光忽然变得涣散了。
然后，甄雪晴忽然感到自己的双臂猛地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