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五,晴空万里。
栖雪城。
一身麻衣的肖怒虎进了城门,走在了人来人往的城中街道上。
模样和穿着都很朴素的他,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守在城门处的兵将只把他当成山野间的匹夫,城中巡逻的兵将也只把他当成城中很普通的百姓。
连路边的乞丐乞求的目光,也不会从他这个看起来衣食并不怎么好的人身上逗留。
他像很多普通人一样,淹没在城中的人海里,没有人会在意。
而那些看起来很负责任的城中兵将,在城门处,在巡逻时,却拦住了很多貌似可疑的人,盘根问底,毫不含糊。
城中的气氛,似乎有些紧张了。
尽管已近两年没有进过栖雪城,但身处在喧闹的其中,他仍感觉到,城中气氛的诡异。
每个人的脸色都带了严肃和恐惧,每个人的步伐都是紧急加快的。
街道旁摆摊的小贩,也畏缩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像是在兜售官府禁卖之物似的。
林立在街道边的商铺,虽然都开着,却也看不出有多少是生意兴隆的。
看到身边的这一切景象,肖怒虎不由得疑惑了。
难道城中也出了什么大事?
难道城中之人也得到了消息,知道野狼山山寨的匪徒来攻打这座城池?
肖怒虎走进了一家酒馆。
酒馆坐落在城东的一个不是太显眼的地方。
并不大,却有很多的客人。
那些客人,大多是江湖中人,商贾旅客,或是在城中都比较有身份地位之人。
酒馆名叫如意。
开这家酒馆的人,是一个曾经混过江湖的商人。
两年前,肖怒虎经常来这里。
十年前,他也经常来这里。
当然,两年前的他不会有人注意,两年后的他依然不会有人注意。
不过,十年前他所侍奉的那个人,却是谁也不可能不在意的。尽管十年前的他,即便身上有什么光辉,也是那个人所给予的,没有了那个人,他一样也不会被人注意。
坐在靠角落的一张很普通的桌子旁,酒馆里的一个长着斗鸡眼的店小二没有问他要上什么酒,便自作主张地拿了一壶劣等酒,摆在了他的桌子上,又给他上了两份下酒的比较便宜的菜。
看人上菜的这个很势利的店小二,并没有让肖怒虎感到生气。
不仅如此,他在看到这个店小二时,甚至有一种很熟悉很亲切的感觉。
自斟自饮了几杯酒,又尝了几口小菜,肖怒虎觉得,慢慢等待的时间其实也不是那么煎熬。
默默地观察着酒馆里的各个食客,再往远处看,观察路过酒馆的行人,十年前是他的习惯,十年后,坐在同样的地方,做着同样的事,所有的行为举止,依然不觉得有什么忸怩和陌生。
当一个习惯已经养成,想要改掉它,确实是很难的。
何况,他从来没有刻意改过,也不觉得有这样的一个习惯,有什么不妥。
十年前,他坐在角落里自斟自饮,是等着一个人酒足饭饱后离开。而现在,他是在等着那个人出现。
计算着时间,在这个时候,那个人也该来了吧?
如果那个人也把来这里坐一坐,吃一顿饭,饮几杯酒当成一个习惯,那么,那个人必然是会来的。
正在胡思乱想时,忽然有一个声音传来。
循着声音望去,他看到了两伙剑拔弩张的江湖中人,也看到了怕惹事上身而匆匆离开的一些食客。
又是一帮子杂碎吃饱了没事干惹是生非。
听着那两伙人的吵骂,他摇了摇头。
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肖怒虎并没有在意,依然继续自斟自饮着。
一个一身绫罗白衫的翩翩公子,摇着一把玉扇,悠然地走了过来。
他的后面,跟着八个体格粗犷的男人,以及两个打扮颇为俏丽的丫鬟。
这个翩翩公子,面貌白净如粉敷,体态纤瘦如柳枝,气质婉然胜月华,浑浑然不似凡尘中人,更不像是一个男人。
但是,谁都称他为“公子”。
店小二见到来人,忘了胆怯,也根本不在意那两伙即将动手的人,肩上披着一个毛巾,点头哈腰地迎了上去。
“甄公子,你来了。里面请,里面请,雅座!”
而被店小二称作甄公子的年轻男子,看见了店里的情景,微微皱了皱眉,脸上立即浮起不悦的表情来。
店小二歉意道:“小事一桩,小事一桩,请甄公子先上楼,我这就处理一下。”
甄公子道:“店里有一堆垃圾,是该拿把扫帚好好扫扫,清理干净了。”
店小二忙道:“是是是,我这就拿把扫帚来。”
甄公子想了想,道:“不用。让我的手下帮你这个忙吧,你尽管去吩咐厨房做菜,再向薛掌柜讨要几壶好酒来。”
店小二道:“甄公子请放心,你想要的,立马给你上来。小的也告退了。”
说罢,他便一溜烟,不见了。
而甄公子自顾自地上了楼,没有再过问身边之事。
从酒馆门口到楼梯,大约有二十余步,而走在这一段距离之中,他的眼睛一直平视着前方,根本没有去查看一下酒馆里的这些食客。
傲然却并不明显外露的性格,昭然若揭。
只不过,谁都没有在意他的这个性格,在酒馆里的很多人,都被他自然流露出的高贵气质而征服。
尽管他的到来,并没有让那些闹事的人沉默下来。
跟着他过来的那八个大汉,有两个抱拳守在了楼梯口,另外的人走到了那两伙人的面前。
那两伙人还在吵吵闹闹,而那几个体格粗犷的大汉往他们面前一站,不知怎的,也许是有慑于那几个大汉的体格与冷漠的眼神,他们全都闭上了嘴。
而这时,偏有一个鲁莽的家伙气冲冲地道:“什么人?想找死,是不是?”
一大汉道:“再敢多吠一声,我让你一辈子都当成再也叫不上声来的乞丐狗。”
那家伙道:“混蛋,敢在大爷面前放肆,你不想活了?”
大汉的目光骤地一冷。
然后,他抡了一下拳头,拳头撞在了那家伙的脸上。
看起来并没有出多大的力,却将那家伙打得飞了天,又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一个满嘴是血的家伙,挣扎着从地上爬将起来,眼睛里满是愤怒和恐惧。
似乎是刚才撞到了头,脑子有些不清,似乎是失去了理智,他想破口大骂,却怎么也叫不出声来了。
从他的嘴里吐出的,除了是血,就是呜哩咕噜的吐血声。
众人看得都惊呆了。
谁还敢在这里撒野滋事?
一伙的几个人将倒在地上的那家伙搀扶起,然后大气也不敢喘地出了酒馆。
另一伙人也立即做鸟兽散,满脸灰尘般地离开了。
而在角落里依然饮着酒,吃着便宜饭菜的肖怒虎,却微微露出了一抹揶揄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