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这样,一边在疯狂地渴求一个明确的答案,一边,却又在答案即将揭晓的那一刻,变得无比懦弱,惧怕听到让自己害怕的真相。
真是可笑。
付灿然想,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懦弱了,竟然害怕起这样的事情?不过是一个感情的留白,居然让她落荒而逃。
房门被敲响时,付灿然胡乱擦去脸上的泪水,前去打开门,门口站的是她的亲弟弟,高林。
高林手里端着水果拼盘,道:“妈让我端来给你,她说你情绪不太好,你怎么了?”
付灿然接过拼盘。
高林注意到她脸上的泪痕,叹气道:“你去找准哥了?”
“嗯。”
付灿然回房,高林跟着付灿然进屋,关上门。付灿然没什么胃口,水果拼盘放在桌子上,她看着自己高大俊朗的弟弟,问道:“你去找莫奚临了吗?”
高林道:“我倒是想,可她不愿意见我。”
付灿然道:“你倒是一往情深,她当初那样伤你——”
“姐——!”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又有什么资格说你呢。”
高林道:“你早些休息吧,睡一觉就好,明天不是还要去开研讨会吗,可别顶着一张鬼一样的白脸去。”
付灿然瞪他,“我有那么恐怖吗?”
“为情所伤的女人啊,比鬼还恐怖。”
在被付灿然追着打之前,高林溜之大吉。正巧宋明致上楼来,见高林仓皇逃出来,便瞪着眼睛,道:“阿林,你又欺负你姐了?”
高林叫苦不迭,“妈,什么叫我又欺负我姐了,哪次不是我由着姐打?”
“那是你活该,天天没事儿就招惹你姐,你怎么那么闲?”
“我难得休假,妈你就别数落我了。”
宋明致哼了哼,道:“跟我去买菜吧,今晚你爸出差回来,我给他做几道菜。”
高林脸上的表情更痛苦了,“妈,你、你亲自做菜啊?”
“嗯。”宋明致挑起眉梢,“怎么,你有什么意见吗?”
高林道:“妈,我觉得,要是爸知道你要做菜的话,可能就不敢回家了。”
宋明致:“……”
于是高林又被宋明致追着打了。
这便是宋家的日常。
高林性子像付林,跳脱又嘴欠,天天在家里折腾个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
夜色渐深。
付灿然看着窗外惨白的月光,笑容也有些冷清,不知道此事的傅准,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忽然又开始后悔起白天的怯懦了,此刻,很想知道傅准的答案,很想,很想。哪怕会万箭穿心,也想知道。
现在的付灿然,是一个游走在钢丝线上的人,她忽然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什么人,会来减掉这根线。
……
傅准坐在一楼阳台的摇椅上,看着那惨白的月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柯拿着毛毯走来,盖在他的身上。
傅准一惊,连忙坐起。
“妈。”
苏柯坐在他的身旁,将毛毯在他身上盖好,“外面天冷,怎么在这儿发起呆了?”
傅准道:“只是有些事情没有想通,在外面更清醒些。”
“什么事情?”苏柯柔声道,“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跟妈说说,能为儿子分忧解难的话,我会很高兴。”
傅淮摇了摇头,道:“不是什么大事。”
“那好吧,妈不打扰你了,你早些回去歇着。”
“嗯,妈,晚安。”
“晚安。”
苏柯走了几步,又道:“今天你明致阿姨跟我说,灿然似乎情绪不太好,我想起你们下去一块儿出去过,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傅准怔了怔,道:“我可能惹她伤心了。”
付灿然阻止他说话之后,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跑远了。他知道付灿然不好受,其实谁都不好受。
“你们的事情,爸和妈都不想干涉,但是如果需要我们的话,我们随时都在。”
傅准深深地看着苏柯,忽而一笑。
“妈,我会自己处理好的。”
“嗯,妈相信你。”
苏柯转身上楼。
傅准坐在椅子上,又发了片刻的呆,不久后也上楼回房了。
……
深夜里,傅淮收到了傅准的消息。
——哥,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关于你和嫂子当年的事情。
傅淮看着身边熟睡的周珩屿,回到:你说。
等了大概有十分钟,傅准的消息姗姗来迟——
——和嫂子分开的那些年,你一直在等她吗?
傅淮一怔,直觉告诉他,自己的弟弟碰上事儿了。
傅淮悄无声息地下床,去了一楼的阳台上,拨通了傅准的电话,傅准的声音在深夜里显得有些疲惫。
“哥。”
“你怎么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傅准道。
傅淮皱了皱眉,道:“你要我怎么回答你?”
“你当年是刻意在等嫂子回来的吗?”
“不是。”傅淮道,“我甚至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有没有和别人结婚生子,我只是想等她出现,确认我还能看到她罢了。”
“你连她会不会再出现都不确定,却等了这么多年吗?”
“事实证明我等到了,不是吗?”
“嗯,恭喜你。”
傅淮:“……”
傅淮道:“你在等谁?”
“……”
“难得,能有一个人会激发你的不正常情绪,我以为你会和爸一样,喜怒不形于色。”
“爸在妈面前也不怎么无动于衷。”
“那倒也是。”傅淮道,“所以你是遇到那个人了?她去了哪里?”
“她有自己的天地,我不能过问。现在她回来了,我或许应该出手了。”
傅淮道:“既然如此,你还来问我做什么?想做什么就去做,连喜欢的女人都不敢去追,你可别说自己是我的弟弟。”
……
挂了电话,傅淮一转身,就看到站在楼梯口的周珩屿,穿着单薄的睡衣,静静地看着他。傅淮拿起沙发上的薄毯,将她轻轻裹住,抱着上楼回房去。
“怎么起来了?”
“你不在。”
傅淮蹭着她光洁的额头,“我不在,所以你睡不着吗?”
“嗯。”
“你现在已经这么依赖我了?”
“不可以吗?”
“可以。”傅淮爱死这样软绵绵的周珩屿了,“我不介意你再依赖我一点,最好到了是离开我就不能生活的地步,这样我就不怕你跑掉了。”
周珩屿蹙起好看的眉头,到这个时候了,傅淮还在担心这样的事情吗?
“我开玩笑的,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再离开了。”
“嗯。”
“早点睡吧,已经很晚了。”
周珩屿揪住他的衣摆,“你说的话,是真的吗?”
“什么?”
“当年,你等我。”
傅淮一怔,笑了笑,“嗯,我有在等你,但其实我骗了阿准。”
“嗯?”
“我早就下定了决心,不管再次见面后,你是不是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女人,是不是恨着我,我都不会让你再离开。结了婚,那就离了,和我在一起;如果恨我,那也没关系,反正你也没喜欢过我,恨我也要跟我过一辈子,只要你人在我身边,我什么都可以做。”
周珩屿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有这么恐怖的想法,真不愧是傅恒夜的儿子,天不怕地不怕,当年傅恒夜也是这样对苏柯的吧,只要把人放在自己的身边,什么都好,无关爱恨,只是想要这个人陪伴在身边而已。
“被吓到了?”
“没有。”
“那看样子,你是做好这样的准备了?”
“嗯。”周珩屿埋头在他胸前蹭了蹭,“傅淮,我是喜欢你的。”
“我知道。”傅淮吻了吻她的发顶,“我知道的。”
余生也会继续爱你。
周珩屿心里默默说。
生命里曾经出现过太阳的光芒,体会过太阳的温暖,又怎么会舍得将那热源弃之不顾呢。
……
这日,某个慈善晚会上。
付灿然挽着傅准出场,两人甫一出场,便是光芒万丈,那耀眼程度丝毫不亚于傅淮和周珩屿。
晚会里来的都是社会的上流人士,其间画面用纸醉金迷来形容也不为过。付灿然很快找到了早早入场的高林,他正和一个女人说话,背对着他们,付灿然看了看傅准。
高林转过身,随着那女人的指引,看到了付灿然和傅准。
高林要走过来,那漂亮的女人去先挽住了他的手臂。
莫奚临道:“我和那两位也算是熟人,跟你一起去打个招呼吧。”
高林将自己的情绪掩饰得很好,脸上的笑容依然灿烂不减,携着莫奚临走到付灿然和傅准身边。
莫奚临的目光只淡淡地在付灿然的身上停留片刻,接着便紧紧锁在傅准的身上。
“学长,好久不见。”莫奚临道。
傅准眼里的情绪几乎深不见底,他看着莫奚临,目光浅淡,似乎无动于衷。
“好久不见,莫奚临。”
“学长这是,和学姐终成眷属了吗?”莫奚临看着他们亲密的动作,意味不明地问道。
付灿然淡淡微笑道:“承你吉言。”
莫奚临表情不变,“二位自学生时期起就已经很登对了,你们在一起的话,那是众望所归。”
付灿然道:“奚临,这些年环游世界,似乎收获颇丰。”
“这是个很有意思的事情,学姐如果想知道的话,私下里可以找个时间,我跟您好好聊聊,正好也叙叙旧,当年我可是一直很崇拜学姐的。”
付灿然道:“好啊,我也很想听听你的见闻。”
高林道:“奚临,你饿了吗?我带你去吃些东西吧。”
“学长一起吗?”莫奚临看着傅准。
付灿然道:“阿准不太喜欢吃这里的东西,稍后晚会结束后,我们会去外面吃些餐点。”
莫奚临道:“介意加我和阿林一个吗?”
付灿然:“……”
傅准道:“是朋友的宴请,有些不方便。”
莫奚临点点头,和高林走了。
傅准看着莫奚临离去的身影,目光一转,和傅淮对上。
……
场外。
傅家的两兄弟在外面吹着冷风。
“是莫家的那个女孩?”
“怎么?”
傅淮道:“别跟我装傻,你的眼睛早就暴露你了。”
刚才谈话时,虽然傅准表现得波澜不惊,但是眼里的情绪一点点流露出来,莫奚临说了越多的话,那情绪便流露得越多,藏也藏不住。如果不是有感情的话,傅准才不会有那样又爱又恨的情绪。
“那孩子——”
“她只比你小几岁。”傅准提醒道。
傅淮:“……”
自从结了婚,有了孩子,傅淮不自觉地就把自己的辈分上升了一个档次,见到谈恋爱的小年轻时,心里想的都是“这些孩子”,很有点老成。
傅淮改口道:“莫奚临我没记错的话,当年也是望江的一个名人,听说感情生活很混乱,你怎么看?”
“事实而已。”
“你喜欢她什么?”
“这么笃定我喜欢的人就是她吗?”傅准道,“你觉得我会喜欢这样没有定性的女生?”
“妈曾经说过,你看着性子沉稳,其实叛逆得很,只是生在傅家的环境里,不得不隐藏起自己的天性,但是你很容易叛逆的人或者事物吸引。我想的也是这样,所以即便你喜欢她,我也不觉得奇怪。”
“就像你喜欢嫂子一样吗?你性格挺爱折腾的,但是嫂子的性格就很沉稳,难怪你对嫂子一往情深。”
傅淮:“……”
傅淮有点想抽人。
“我曾经的确喜欢过莫奚临。”
“曾经?”
“嗯,曾经。”傅准看着前方的夜色,声音淡淡的,“曾经喜欢过,但是现在,我也不知道。”
“你那晚给我打电话,说你不会再放手了,难道只是说说而已?”
“在一起就一定要相爱吗?”
一阵风吹来,吹乱两人的头发。
傅淮想,自己可能有些喝醉了,不然怎么会听到傅准说出那样的话呢?还是说不愧是兄弟,连爱情观都是如出一辙?
“反正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了,那就让她将就着吧。”
“你是要折磨自己吗?”
“怎么会是折磨?”傅准笑了笑,回头,透过玻璃门看到了莫奚临,后者转过头来,对他笑得温婉可人,可傅准知道,她的外表是强大的伪装,不小心就会被她迷惑,“如果是折磨的话,我不介意一辈子饱受折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