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只得怏怏而回,骑马走到半道,却被两个穿圆领青衫的人拦住,李默本能地当成了宁买安的手下,他很讨厌这个盛气凌人的公子哥,一点好印象都没有。
但仔细一看,却又不同,这两个人虽然也穿着圆领青衫,但长衫的样式跟宁家的还是有区别的,他们不是宁家管家。
一个年长者十分客气地说:“我家公子求见县尊李大人。”
伸手不打笑脸人,李默勒住缰绳问道:“你家公子是何人。”
正说着,却见一个二十多岁的锦衣年轻人从街边的酒楼里走了出来,拱手道:“默之兄,别来无恙。”李默刚想说句恕眼拙,却忽然想起了一个名字——汪竹明——他在宁安书院修身班里的一个熟人。
在宁安书院修身班的那段日子是他迄今为止遭遇的最为灰暗的日子,那时他与两个人相熟,一个是“傻子”陈安顺,另一个就是锦心绣口的汪家公子,当年他们三人经常在一起喝酒聊天,李默那时候囊中羞涩,酒钱都是汪竹明掏,陈安顺也是个出手阔绰的人,只是酒量不行,每喝必醉,醉了就睡。
那是李默在苦闷中所能得到的仅有的安慰,只可惜修身班是短期进修,三人之间的情谊还未升华到朋友的份上就各奔东西了,此后一直无缘再见。
李默忙下马见礼,相约进了街边酒楼。
出乎李默的意料,汪竹明这次来找他竟是为了在绛县筹建水泥厂的事。
李默不露声色:“绛县适合生产水泥吗?”汪竹明道:“自然,十年前家父就曾在绛县开过水泥厂,后来因为左前司那帮人搅合,不得不退出,害的我们汪家伤筋动骨,好多年缓不过劲来,家父也因此郁郁而终。如今听说默之兄重启石山,所以我们也想试试。”
李默道:“你们去绛县看过吗?”
汪竹明道:“去过,默之兄大手笔,一个招标中心,可谓神来之笔,佩服佩服。”
李默道:“汪兄对自己的实力没有自信,所以来找我走后门。”
汪竹明哈哈一笑,摇摇头,叹了口气说:“宁州水泥行是郡王亲手创办,传到现在共有三家,总社一家,我们一家,还有一家挂在宁家子弟名下。论资金、技术、销售,我们汪家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只是不知道默之兄这边水有多深?”
李默道:“水有多深,一眼就能看透,我这边的水都是清澈透明的。”
汪竹明却是不大相信,他去绛县看过,建材搞的红红火火,这个时候建设水泥厂肯定赚钱,但他也知道李默现在的身份,宁家女婿,半个宁家人,他能不向着宁家人?
招标中心搞的虽然光鲜亮丽,但谁又知道里面是什么絮呢。
李默道:“汪兄若信得过我,我只说这一句,不信,我也只能说一句。”
说完,道声告辞就走了。
因为担心宁买安不死心又来纠缠,李默索性回家去,宁樱不在,说是去了宁仁功那。李默与姜鸢吃了饭正要回书院,宁樱却回来了,对李默说:“我有话问你。”
李默瞧她脸色不大好看,面露焦色,就没有开玩笑。宁樱也不兜圈子,直接问道:“宁买安给你送礼了。”
李默笑道:“怎么这么问。”
“你就说有没有。”
“找过我,让我开个价,后来谈的不顺利就走了,我没有给他机会。”
宁樱盯着李默,眼神很犀利,李默心中无私,自然坦荡。宁樱于是叹了口气,说:“那就好,他那个人你别搭理他。”听了宁樱的解释李默才知道,这个宁买安游说他不成,就去找傅夫人,他跟傅夫人说他找过李默,李默已经答应了他的要求,所以请宁仁功这边也给开开绿灯。毕竟水泥厂与其他行业不同,需要参赞处的批文才能上马。
“婶子担心你陷进去,特意把我叫去问问,我想你还不至于眼皮子浅成这样。还好,我的夫君虽然粗鲁霸道,这廉洁方面还是做的不错的。”
李默道:“可不可以不要在赞美我的同时损我。”
宁樱抿嘴一笑,道:“听说世子送了你一支枪。”
李默点点头,又道:“怎么快你们都知道了,太可怕了。”
宁樱道:“看来我的夫君要升官了,他们若是问你想去哪,你就说我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一定记着。”
李默道:“放心吧,只要有机会,我会申请调回来。”
宁樱道:“那支枪在哪,给我看看。”
李默道:“走的急忘了带了,我还有一支枪,你要不要看看?”
第二天一早,李默去找宁世乐的佐理宋蕴,去讨要一张能借阅相关书籍资料的通行证。宋蕴惊道:“你要看那些书,你看的懂吗?”说罢,觉得孟浪了,便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格致书院的书都不容易看得懂,这类书籍尤其难懂,一顿图画,还要一些稀奇古怪的符号。中兴七年,宁州西城墙坍塌,横山王奉旨督造,却不知为何调和的泥浆总是不能用,横山王还以是工匠暗中做了手脚,又怀疑是天下司从中作梗,正值无奈之际,忽有海外异人来到宁州,贡献了《水泥制造手册》一部,筹办了宁州水泥厂,两年后不仅修成了宁州西城墙,还将此物运用于塞外边防。”
说到这,宋蕴压低了嗓音道:“知道独城为何固若金汤吗,正是用了这东西。”
然后他叹了口气:“可惜,后来横山王中了天下司的离间计,杀了那位海外异人,他的几个徒弟就带着资料逃往西京,左寺坊一路追击,终于在西京城下将东西夺了回来。这些资料被存放与内书房的密室,诡异的是不久那里就起了一场大火,密室所藏资料被付之一炬,好在那时候有卫府,提前得到消息,将这些东西转移了。”
李默道:“现在天下司就不打这的主意了,放在书院图书室安全吗?”
宋蕴道:“四王之乱,宁州失陷,正本已经被他们拿走,所以就安全了。”
李默想了想,最后问道:“这东西很不错的,为什么一直没有推广开来?”
宋蕴道:“默之兄,宁州的事你还不知道吗,有时候就是这么的诡异。不说了,你要的东西,我这就开具给你。”
宋蕴温文尔雅,才华横溢,记忆力超凡,虽然在宁世乐身边炙手可热,却行得正走的端,而且与人为善,是个不错的人。
开具了借书批条,宋蕴用了自己的名章,但还需要宁世乐画一个押文,再去找宁世乐之前,他问李默:“你得说实话,借阅这些究竟有何用处。”
李默道:“随便翻翻,增长学问。”宋蕴知道他没说真话,就说:“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怕你会失望,这些书可不大好看。”
李默笑道反问道:“那宋先生以为什么书好看呢。”
宋蕴年纪比李默小,听他称呼自己为先生,心中暗喜,嘴上却道声不敢,回道:“我是书院的史学教师,自然喜欢看一些史学书籍,至于你说的那些书,看看无妨,权当是涉猎。”
李默道:“也不是涉猎,其实昨天我是非常想看的,因为我很想知道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水泥这种东西,但昨天已经有人给我答案了。”
宋蕴道:“水泥当然有,只是朝廷一直盯得很紧,所以一直断断续续不成规模,你们绛县十年前就有一个水泥厂,是汪家建的,耗尽血本,结果一吨水泥都没出厂就被封了,气的汪老爷吐了四口血。”
李默道:“为什么是四口,这吐血还有什么讲究吗?”
宋蕴笑道:“这哪有什么讲究,这是书上记载的,又不是我胡编的。”
李默惊道:“还有书写这些东西,这个作者也真够无聊的。”
宋蕴讪讪笑道:“其实也不是书,而是一份笔录,我恰巧读过。”
李默暗道:这就是有学问的人,总能从细微间洞察真相。
于是问:“去岁恩科,有个宁州籍的学子叫徐文胜的也参加了考试,不知结果怎样?”
宋蕴道:“恩科是朝廷开的,又不在宁安书院,要知道结果可以去问学官。”
李默道:“咱们宁州的学官不就是宁大人吗。”
宋蕴倒是一窒,说道:“是我糊涂了,我是今年开春才调过来,去年的结果我没看到,否则应该是有印象的,毕竟就那么几个人嘛。”说完又道:“其实依我看,朝廷的恩科不去也罢,都已经烂透了,有钱无门去了也是陪衬。”
李默笑了笑,这个结论跟他的暗合,大梁朝已经彻底腐朽了,到处都充斥着腐烂的气息,徐文胜不明大势,非要去跳这个粪坑,也只能落得一身污秽。
说了些闲话,宋蕴去找宁世乐批了字将批条交给李默,李默拿着批条刚进格致书院的大门,忽就听得一声剧烈的爆炸声,脚下的地在颤抖,门头上的瓦扑簌簌往下掉。
爆炸源在一百丈外,这是一栋掩映在绿树丛中的二层混凝土小楼,一个窗户里浓烟滚滚,楼下站满了学生。
一个个仰着脖子在那看热闹,却没有一个去救人的。李默找到入口正要上楼救援,却被两个学生模样的人拦住,一个身材健硕的学生笑嘻嘻道:“没事,没事,是徐疯子在做实验。”
李默一愣:“什么实验,炸楼实验吗?”
另一个身材瘦弱的学生骄傲地说:“不是炸楼,是造炸弹,总有一天此物会大行于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