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瑞安和张广树对视了一眼,宁是勤道:“畅所欲言,想好了就说嘛。”
张广树道:“现今河南山东之地方虽平,然州郡时有叛乱,周边群雄环伺,此刻开战,形势不在我。臣建议,继续韬光养晦,等河南关东之地彻底消化了之后,再择机与突厥决战。”
宁是勤点点头,望向陈瑞安。陈瑞安道:“突厥颓势尽显,已不是我大夏的威胁,匈奴方兴,才是心腹之患。臣主张非但不易开战,还要尽力扶持突厥,让他多拖两年,至少等国朝扫平了河北。”
宁是勤道:“此言前半句甚善,后半句……,一定要先打河北吗?”
陈瑞安明白宁是勤的意思,河北地接塞北草原,一旦收复河北,就要直接和契丹、高丽打交道,一面要应付气势汹汹的契丹和阴险狡诈的高丽,一面又要对付虎视眈眈的匈奴,实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而留着河北三雄,就有了一个缓冲带。
陈瑞安道:“河北强盛,先强后弱,一统河山恰如高屋建瓴,否则就是仰面攻山。再次,扫平河北后,可以东西夹击消除河东威胁,届时北国一统,实力强悍。契丹、高丽何足道哉。”
宁是勤点点头,道:“这件事,日后专门议论。眼下这件事,你们二位都主张不开战了?”
二人齐声道是。
宁是勤很满意,二人所思跟自己是一样的。
此刻北伐突厥,胜负难定,而一旦失去这个缓冲,年轻的大夏就要直接面对如日中天的匈奴,这个神秘而强大的对手肯定不那么好对付。所以暂时还要忍。
宁是勤回思刚才的对话,陈瑞安似乎是支持李默的主张的,挟得胜之师扫平河北。
这引起了他的警惕,陈瑞安执掌军国机密,地位何等的要害,他是不是跟李默走的太近了,过去他们两个走的就很近嘛。
“山东战事已经结束,德州兵马大元帅府我看可以撤了,李大元帅要尽快回京,朕还有更重要的事交代他。你们拟旨吧。”
临别之际,宁是勤特别关照:“这个旨张广树来拟,陈瑞安回家去睡觉,朕的卧榻之侧岂容你酣睡?”
宁是勤开了个风趣的玩笑,哈哈大笑,潇洒而去。
候在殿外的内府常侍汪寿侗接住,小声劝道:“陛下时辰不早了,该歇息了。”
宁是勤嗯了一声,汪寿侗察言观色,说了声:“摆驾永宁宫。”
等宁是勤上了乘舆,一名小宦官惊慌地溜到汪寿侗的身边,以常人不可耳闻的声音禀报道:“坏事了,红丸没了。”
汪寿侗凝眉如霜,问:“怎么回事?”
“张神仙前日跟随吴王去了南山,说是三天后就回,结果迄今未归,所以这药就……”
汪寿侗哼了一声,骂了句废物,小宦官识趣地退了下去。
宁是勤年纪不算大,却因操劳国事,身体已经有些虚。过去他勤劳国事,对房中之事并不怎么上心,偶尔为之,尚能支持。自打芮贵人上位,皇帝对房中之乐就渐渐上了心。
芮贵人就是个白骨化精的妖精,专**血,贪婪而放荡,堂堂的真龙天子被她折磨的精疲力竭,心虚乏力。
为了重振龙威,皇帝开始求助于药物。
各种补药吃了不少,但效果欠佳,真龙天子收拾小妖精的时候总是觉得力亏心虚,做不到痛快淋漓,随心所欲。
直到有一天,一位张神仙从终南山上下凡,这位神仙炼得一炉好药,可助龙威大振,收拾一个小妖精自然不在话下,一夜收拾十几条妖精也不是不可能。
这老儿因此声名大噪,深得长安上流的追捧,出入权贵豪富人家,风光无限。
这人一出名就有了架子,他每三日向宫**药一次,每次一粒,不多也不少。老儿声称炼药讲究机缘,机缘不到强行为之是要折寿的,他不怕死,但怕死了之后不能再伺候皇帝,所以只能每三天供应一粒,不能多也不能少。
汪寿侗却知道他不是怕折寿,而是担心药性太猛伤了龙体。
他炼制的那种红丸,固然能令男人雄风大作,闺房中称雄称霸,纵横捭阖。但副作用也是显而易见的,他就亲眼看到过真龙在芮贵人的身上纵横之后的疲态,那情形真的是很可怕。乃至真龙本人也忧心忡忡,每次行完房都要及时离开,深怕惊吓了他的爱妃。
每服一次药后,皇帝都要歇个三五天,他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完全不必别人规劝。所以虽然是三天一供药,每次一粒,量还是够的,结余的红丸都收在汪寿侗的宝葫芦里,外人不知他汪寿侗自己还不知道吗?
所以药的事难不倒他,只要皇帝需要,他随时都能奉上。
不过看今晚的情形,估计皇帝不会用药,现在已经是二更天了,四更末就要早朝了。若是此刻服药,早朝是肯定没戏了,那澎湃的药力,会让真龙天子生龙活虎到天明午后。
皇帝是个雄才大略的皇帝,把天下看的比性命都重要,岂会沉溺于庸俗的享乐之中?
恭送皇帝离开后,陈瑞安对张广树说:“那就辛苦你了,我,唉,已经二更天了。”
想想从这回去走到家,睡不到半个时辰就要准备起床上朝,陈瑞安就觉得很郁闷,但圣旨已下,自己只好动身出宫。
晚上宫里很安静,有一种逼人的肃杀。
陈瑞安很不喜欢这种气氛,他疾步快走,想着尽快逃离。
他还在回想宁是勤刚刚开的那个玩笑,玩笑归玩笑,但心情却是真切的。
这后宫,这天下,都是他宁是勤的,岂容外人置喙?
他陈瑞安竟然跑到后宫去睡觉,真是昏了头,简直是活腻了。
空旷的殿前广场上旋来一阵冷风,呜地一声过去,似夜鬼哭泣,陈瑞安的眼皮猛烈地跳动了两下,刚刚他似乎看到了几个鬼影。
天呐,宫里怎么会有鬼影?
不,这宫里为什么不能有鬼影,这宫殿白天金碧辉煌,华彩绚丽,但到了晚上就变得格外阴冷,阴森森的像一片野坟地,那高耸的殿堂一个个狰狞的像盘踞的野兽,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没有鬼魂呢。
陈瑞安打了个寒噤,脊背上全是冷汗,他裹紧了袍服加快了脚步,几乎是跑着离开未央宫的。出了宫门,坐进马车,他才松了口气,脑袋才清醒过来:现在是大夏朝了,他成了皇帝,自己则变成了臣子,他们之间首先是君臣关系,然后还是君臣关系。
自己偌大的年纪,处事竟如此幼稚,差点酿成灾祸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