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似曾相识的巨兽张牙舞爪朝着太子魏晔扑来,魏晔措防不及,向后跌去,未料身后便是万丈悬崖,烈烈的风声呼啸着从耳畔响起,悬崖深不见底,魏晔沉入无边的坠落之中,“父王救我”,他大喊道,悬崖之上,父王已然出现,却毫无表情的望了自己一眼,轻轻拍了一下巨兽,转身离去。
魏晔从绝望的噩梦中醒来。
上有明主,下多顽劣。一代雄主之后,继任者往往多为不堪,便是雄主一般乾纲独断,容不得太子稍露心机,若是这太子处处行事英明伟岸,收了人心,反而会危及自己的太子之位,有道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若太子唯唯诺诺,如履薄冰,这雄主又会担心这太子任事不懂,不成大器,转而宠爱其他皇子。魏晔自小机警,通读史书,便在这虎塌旁边,艰难走出一条自己的路,上对父王时时恭敬,不表露一点过大的心思;下对群臣谦逊得体,博得朝中大臣一致的好口碑。
自魏王被青衣刺伤,王宫内加强了戒备。因这青衣是太子府献与魏王,魏王在被刺之后颇为震怒,虽然濒死的青衣未有任何招认,但魏王已认定青衣乃秦国刺客,当夜唤了太子过去,叱责太子办事不周,在殿前杖责太子三十军棍。关于青衣是刺客之事,其实魏晔早已料到,他曾仔细核查过青衣的身份,虽然这青衣将出身掩盖的非常好,也经不起太子府门客屡次的试探,早已获悉这青衣武功与内力均绝非常人。
“父王并非燕王之徒,或许他早有自己的判断,否则青衣夜刺的那个晚上,魏王怎会手中有剑?唉!”魏晔苦笑一声,穿起衣衫。这三十军棍打在身上并无大碍,但是魏王若想到太子知而不报,怕是直接就废了这做了二十年的太子了。
魏晔穿起甲胄,挎起阔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坚毅的眼睛中透出一丝的疲惫,想起与幕僚商议的大事,“一个人若死里逃生,他内心之中,一定会滋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念想,他的内心反而会对周遭陡然松懈。这世间最难解的,是连环劫!”
魏晔在铜镜前用冷水拍了拍脸庞,重新振作起来,看着眼中这一丝疑虑渐渐从镜中消失。
“云淡风轻正猎时,王兄何在?”远远的有喊声传来,是五弟魏无羁的声音。魏国王室传统,春秋两季各有一次大型狩猎,魏王伤愈之后,选定了今日。
“无羁公子请稍歇,容在下禀告太子。”门客章衍拱手道。
“告什么告,我自己进去就行了!”无羁阔步穿过前厅,朝魏晔的卧房走来。这无羁小时候聪明乖巧,甚得魏王欢心,魏王每每以信陵君喻之;可惜在十几岁之后,不知怎么变了性子,和诸国没有野心的闲散公子一样,整日沉迷于飞鹰走狗,饮酒作乐,魏王渐渐便也厌了他。
“无羁,你现在也快年满二十了,楚国的昭信公子二十岁的时候,已经可以率几十万大军与秦国血战;你这个二十岁,还不任事,要我怎么说你才好?”魏晔先自从卧房走了出来,看着依旧穿着锦衣锦袍的无羁,轻叱道,“今日狩猎,诸公子都甲胄在身,你倒好,穿的这么花团锦簇,小心等下父王又骂你!”
“哈哈,王兄,人各有志;有些人从龙,擅腾云驾雾,有些人从虎,可虎啸山林,为弟就喜欢做这闲云野鹤,王兄自然也不知这闲云野鹤的乐趣。”无羁笑道,“我的甲胄经久不穿,今日去看,竟是有些锈迹,穿上着实不爽,就到王兄这里来借一套穿穿。”
“你这辩才算得上列国一流,”魏烨笑道,“章衍,去寻一副上好的甲胄给无羁换上。”
“王兄骂归骂,还是很怜惜弟弟的,多谢王兄!”无羁拱手拜了一下,随章衍而去。“速去速回,为兄与你一并去猎场。”魏晔道。
不一会儿,无羁从兵库中寻得一身甲胄穿出来,赤袍鳞甲,英姿勃发,这身盔甲好似洗涤了无羁身上的纨绔之气,活脱的变出一个沙场凯旋的小将,“唉,”魏晔轻叹了口气,忧上心头。自己一直非常喜欢这个弟弟,父王百年之后,原本也想给他一个散王做做,今日秋猎,将有大事发生,实在不想让这个弟弟参与其中,昨日明明派了探子去啼莺阁,得报他烂醉到深夜,还想着会不会赶不上秋猎的时间。怎么几个时辰过去,竟然又生龙活虎的跳将出来。
“王兄为何叹气,难道是这身衣服穿的不合身?我自己感觉还不错啊!”无羁笑到,他永远是这幅我行我素的口吻。
“为兄是可惜你这般意气风发,若是细加雕琢,用对了心力,理应成为阵前杀敌的名将,却不问政事,只管放浪形骸。”魏晔话到嘴边,换了说话。
“王兄向来惜字如金,今天管教起弟弟来,竟会变得如此滔滔不绝”,无羁仍然是尊重中带着戏谑的语气,“王兄你自昭昭,为弟我自昏昏;父王当世雄主,王兄坚韧持重,魏国已屹立六国之上,正如香醇美酒,有人酿出,就要有人珍藏,还要有人细细品味不是。”
“若论起这给自己找台阶下,这大梁才俊千万,也比不得弟弟你一人。”魏晔想要挤出一点笑容,却听着自己的声音,陌生的犹如路人。
众人骑马掠过大梁东门,再疾行半个时辰,便到了大梁的东郊猎场。
秋日正冉冉升起,秋风飒飒,猎旗飘扬,无羁极目远眺,远处王旗已在风中竖立,毡毛大帐也已经支了起来,数百魏武卒禁卫团军士持枪而立,魏王骑在一匹乌金汗血马之上,拉满弓弦,正射向空中南飞的一群大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