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
惊蛰之时,蛰虫惊而出走,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
临淄城,乌河微波轻漾,淄河汹涌而下。河内荷尖初显,河畔杨柳依依。
沿淄河逆流而上,便是鼎足山;天尚未亮起来,两名负剑的身影正踏水而行。这几日魏无羁师兄妹每日天未亮,便沿着淄河到蒙顶山上练剑。一来准备临淄学宫之会,二来也顺便看望下蒙顶山上的狰儿。岸边一匹快马,正全力疾驰;原来萧碣这几日元神修行已经初有成效,急来看二人的剑术,今日正快马加鞭,跟在二人身后。
堪堪到了蒙顶山下,二人抽出长剑,就在水面上进行切磋,萧碣勒马观战。
姬无邪使出落雁九式第一式“雁归来”,只见汹涌的水面被剑气卷入半空,剑花如雨,剑气如成千上百只大雁,急急的刺往无羁,无羁凝神静气,挥剑挡住,只“铮,铮,铮,铮,铮”的数声巨响,两剑在巨大的浪花中相撞,发出刺耳的利剑相交之声。
水面炸开数朵巨大的水花,溅得岸边的萧碣满头满身的水,他迅速用手抹了下脸,继续目不转睛的看着二位的水上大战,唯恐漏过他俩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
只见无邪本来身在无羁之前,在数剑刺出的同时,剑雨还在前面,人却突然转到了无羁身后,杳无声息的一剑刺向魏无羁后心。
原来这第一式雁归来,并非指前面的数剑,而是一招之后便是连招。千百只剑花刺出,只是让对方竭力防守,而背后一剑,才是雁归来的真正含义。萧碣心道,这第一式,恐怕江湖中一半豪杰,都要丢了性命。
魏无羁自然之道这一招的后手。人未转身,反手一剑,剑刃挡住剑尖。但这雁归来的后招看似无声,却力道极大,只把无羁往前冲出数仗之远。无羁腾身向上跃起,脚下的水面再次如巨雷一般炸开。师妹的功力又有大涨了,他在空中暗道,以后不能这么随意的背后出剑了,万一师妹改变点方向,自己身上就是一个大窟窿。
因无尘子常说,最顶尖的剑术,都是自己所创,这落雁剑法、混沌心法都是无尘子潜心尝试数年所成。若为一代宗师,必须学得其精髓,且加入自己的创造,才可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半年多以来,魏无羁一直在尝试从落雁九式中进行演化,名之为逍遥剑法,这段时间试来试去,目前也就三剑算是脱胎落雁九式而出。
身到半空之后,无羁使出逍遥剑第一式,垂天之云。人剑合一,如大鹏展翅,再旋而急坠,人还在空中,剑气便将水面刺出数十条极深的水道,这一招攻击范围之广,连岸边的柳枝都被成片削落,萧碣胯下的神驹也惊恐的练练退后数步。无邪不愿因挡了他这一剑而溺入水中,急转身斜斜的向右后方翻去,剑身刚碰到水面,“嘭”,再一次巨大的炸雷之声之后,无羁又如水中蛟龙,从水中长贯而出,再次旋而急坠,刺向师妹。
原来这一招也不是用完即止,而是一招之后,乘着坠地的弹力,再来一剑,萧碣看得明白。
“月惊鸿!”姬无邪喊出落雁九式的第二式,这一招更为奇绝。如月下惊飞的鸿雁,你以为她刺向你左目,却会在你挥剑格挡的瞬间,转而刺入眉心;你以为他刺入,眉心,却会在你躲避之时,先刺入你躲避之方向。月惊鸿,就是这一招出招并无目的,先看出你的格挡或者移动,才是最终落剑所在。是以不争,故天下莫与之能争;不去刺人,人却偏偏要往往剑下送去。正式道法境界:你独昭昭,而我自昏昏;你独查查,而我自闷闷。
魏无羁这把剑已经竟似刺中了师妹,却只是个身影;反手后刺,师妹却在左手边;左边刺去,右边又有剑光闪出。无羁颇为局促之中,使出逍遥剑法第二式,合抱之木,并且以三重天的速度挥出。
萧碣看去,只见魏无羁速度极快的剑法将自身笼罩在内,就如被千百只利剑裹挟在内,又如躲进这钢铁铸就的巨树里面。坚如磐石,密不透风,针扎不进,水泼不进。一阵“叮铃铃铃”的响声,挡住了姬无邪的惊鸿快剑。
“凤来仪。”“剑碎河山。”落雁九式的第三式与逍遥剑法的第三剑同时使了出来,萧碣便再也看不见二人的身法,这两招快如惊雷,又好似绵远流长,只搅动水下巨浪翻腾,大片大片的水花溅到岸上,水上一白一紫的身影交织在一起,萧碣呆呆的看着二人,犹若凤狂龙躁,再如凤舞龙飞。双方缠斗了小半个时辰,突然一声“铛”的巨响,紫色身影腾空跃出,白色身影坠入河底。
“哈哈,师弟你就算速度比我快出很多,这自创的剑招与落雁九式差距还是很大嘛!”紫色身影翩然落下,姬无邪笑嘻嘻的从水上踏到岸边来,站在岸边看着水中,“什么时候能让我有机会使出第四招啊?”
“咕噜,咕噜”声从水中传来,魏无羁狼狈的从水面探出头来,再飞身跃起,如落汤鸡一般湿淋淋的落在师妹身边。萧碣连忙翻身下马,从包裹中取来一套备好的白衣长衫递了过来。
“无妨无妨,师妹这不也在精进嘛,今天能抗下两招,我已经很满足了。”无羁笑道,先拧干了衣服,去找处密林换上干衣。
“萧胖子,数年前你横扫江湖,有没有听闻或者见过无尘子师父这落雁九式?那时候师父应该也早就出道了啊?”姬无邪笑问萧碣。
“没有。”萧碣喃喃道,他整个人还沉浸在刚才的刀光剑影之中,等他回过神来,突然想起什么,“鬼谷门的南宫雁也使出过类似的招式,但力度和速度与你使出来,还是有很大分别。”
“南宫雁,你是说鬼谷门善水堂的堂主吗?”魏无羁换好衣服,从远处走了过来,姬无邪看过去,无羁笑容满面,并未因为落水而丝毫影响今天的好心情。心道其实已经与无羁在功力上有了差距,无羁下山前曾破了三重天,和自己练剑时候,却始终未赢过自己,用自创的招式能打成这样,那之前就是有心让着自己了。若他用这落雁九式,自己应该早抗不下九剑。想到这里,心中一阵暖意袭来。
“是的,就在十年前的龙塘沟的悬崖上,我也被南宫雁刺伤过。”萧碣道,说完又露出笑嘻嘻的表情,“有人说猫有九条命,我那时感觉自己九十条命都丢在那里了。”似乎他对那次的生死之战完全不以为意,反而有种幸灾乐祸式的自嘲。
真有道家的慧根,无羁心道。
“无尘子师父的剑法叫落雁九式,南宫雁又有个雁字,或许师父年轻时候也是个情种呢?”姬无邪笑道,“回头一定问问他。”她突然又想到下山已经半载,不知道师父现在过得如何,不禁又有些怅然若失。
“还有那落雁峰,也是师父自己命名的。看在的确有玄机。”无羁也笑道,她看着师妹的表情忽喜忽忧,知道应该是想念师父了,“等我们在临淄会会武林上的豪杰,就先回华山,禀告师父创建逍遥门之事,也让师父指点一下我的剑法,对了,你不是说逍遥门想放在嵩山吗?我们也去问问师父的意见吧。”
“师弟说的有道理,我也在想这些事情。”无邪转忧为喜。
萧碣对二人师妹师弟这般叫着,早经习以为常,笑道,“今日我算开了眼界,五公子姬姑娘这次在稷下大会上定可一展身手。”
“希望有机会夺得那柄宝剑,否则沐姑娘之情何日才能还掉?”魏无羁道,“好像沐姑娘也会参与这次稷下大会吧,千万别再春分之前遇见,否则赢也不是,输也不是。”
三人闲聊了片刻。就又在岸边寻了一处空旷之地,魏无羁师兄妹继续练起剑来。
萧碣远远的坐着练吐纳之道。微风拂面,让他感觉内心愈加旷达,这几日感受自己的元气慢慢聚拢,经脉断裂之处已经有贯通愈合之状。
或许有机会在稷下一试身手,他暗自想道,十年不见,自己曾刀口舔血的江湖,现在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