浚仪县往东,官道全是秦兵,一路盘查的厉害。
之前从华山下来,主要路过的是秦地,相对平静很多,而到了大魏的地界,西秦占据不久,浚仪县丞又突然被刺,纵使二人轻功卓越,一路仍不胜其烦,便离了官道。
只是这魏无羁师妹虽然功夫上已经达到顶尖,但都没在江湖上历练过,虽然看着日头略知往东的方位,但总感觉越走越不对,渐行渐远,不觉间到了一处山脉脚下,似乎是进了一个村落,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西秦是占了大魏的城池,但政令还未到偏僻的山村,”无羁转头对师妹道,“你看这些村子尚保留着大魏的穿着,穿暗红色布料的人不少。大魏尚红色,西秦尚黑。”
“我还是觉得紫色好看些,回头就换了去。”姬无邪愤愤道,自从上了那浚仪县悬赏令,她便把紫色的衣衫换成鹅黄色。
“我倒是觉得这鹅黄色很配你啊,”无羁看了眼师妹的衣服,“紫色多老气,你才十七八岁,鹅黄色显得少女多了。”
“那你去找一个喜欢穿鹅黄色的师妹啊,我就喜欢紫色。”无邪撅起小嘴,抬头看到远山,道“师父曾说过,遇山则入,远看这座山脉延绵不绝,会不会是座灵山?”
“我们就往那山脚走,这一路走来,很多人赶着牲畜、拉着马车,好像是举家往离山更远的地方搬迁,我路上听他们说话,近来山上有异兽扰民。唉。”无羁感叹道,“这世道真不容易,从函古到大梁,一路见过的城池,都遭受着战乱和暴政,好不容易这山脚离战事远一点,又被这冒出来的异兽驱赶到背井离乡。”
“听师傅说起这鬼谷门善驯养灵禽异兽,那善水堂烈火堂内,早已有兽语者和禽语者的说法。”无邪边走边说,“师父倾其一生,只去研究了这道家九重天,曾说一生最可惜一件事,就是本有机会学得这灵禽异兽的驯养之法,却最终错过。”
“哦?我倒是没听师傅提起这件事。”无羁稍有惊讶,可能是更早之前和师妹聊到的吧,“师父给你说了为何可惜了吗?”
“师傅说少了很多乐趣啊,”无邪笑道,“他现在的身法可以御风而行,但是若修得禽语者,便是驾鹤而行了。师父还问过我,是御风逍遥,还是驾鹤更有趣。”
“这老道真是...”无羁正拿出水囊饮水,一口气喷出来,“童心未泯啊!你当时怎么回答他的?”
“我说当然是驾鹤更有趣了,乘风而行多孤单,有个伴陪着多自在,还轻松些。”无邪笑道,“师父听到后捶胸顿足,说错过一次修禽语者的好机遇。我估摸着让我们遇山则入,可能就是把希望放在我俩身上了。”
二人边走边聊,不一会儿,就到了这山脚下,再无路径可走,无羁举目望去,更远的地方似有灯光,二人继续寻去,果然有一个简陋的客栈。
本以为这种地方应该没什么人,走进去,却发现客栈内人头攒动,甚是喧嚣。竟感觉上比浚仪城内的酒肆还热闹些。
无羁师兄妹好不容易找个桌子坐下来,便听见客栈内有人高谈阔论。
“那异兽你们有没有看到过,我在这嵩山上面看到过一种,长得像牛一样,个头要比牛大很多,大概是两三倍的样子。”一个人穿着猎户一样的衣服道,用手比划着,“跑起来比豪猪还快,什么野兽被他撞到都必死无疑。”
“你讲的这种动物,我记得鬼谷门唤之为穷奇,这穷奇是嵩山上最彪悍的动物了,牛的样子,身上长者刺猬一般的倒刺,叫起来如狗吠一般。一般的刀剑伤不了他。”一个灰衣人道。
原来这座山脉是嵩山,我记得有个嵩山是与大梁很近,无羁暗道。
“兄台差矣,这嵩山上最厉害的动物叫狰。”又一个声音传来,这个声音带着一点颤栗,“这巨兽浑身通红,有点像赤豹,但是有五条尾巴和一只犀牛一样的角,凶恶至极,那次进山我们五个人,本来用捕兽夹捉住了这个狰,没想到他挣脱出来,我们五个弟兄斗不过他,只跑掉俩。”那人闭上眼睛,似乎进入了可怖的回忆之中。
“不过这些异兽如果能够捉住一个,那就真的找到宝了。去集市上至少卖几百金,下辈子都花不完啊。来来,喝酒喝酒,明日进山了,就生死由命了。”灰衣人道。
“嗯嗯,如果遇到那穷奇,我们十几个人应该还有机会捕捉到,就算捉不到,至少我们还能爬到树上去躲,穷奇是不会爬树的。但是如果遇到那狰......大家就自求多福吧,狰不但比虎豹还凶狠,比猿猴还要灵活。”前面那人道。
“师弟,原来这山上果真是有异兽,”无邪笑道,“不知道这异兽比山魈如何?”她依稀还记得当初魏无羁差点被几只山魈折腾死的样子,那时候的魏无羁可比现在白净很多。
“你仔细听他们说的,”魏无羁道,“比较厉害的两个异兽是穷奇与狰,貌似很值钱的样子,我们卖了弄点盘缠也好。”无羁摸了摸已经干瘪的钱袋,想到自己和无邪下山后,师父就得亲自去打猎弄吃的了。
“最关键的,是要给你换几件衣裳了。”无羁看看自己的小师妹,这件鹅黄色长衫和她背包里的紫衣都许久未换了,而且小师妹越来越婀娜,衣服已经太小了。
“师弟现在越来越贴心了嘛。”无邪抿嘴笑道,声音更加清脆悦耳。
无羁也会心一笑,转过头,穿过豪饮的群雄,看到一名老妪安静的坐在角落里面。应该已经早过了花甲之年,满脸的皱纹如同枯木的树皮一般,两只眼睛却并不浑浊,透露着和相貌不符的灵性。只见她手中拿着一本画册,画册中画满了奇形怪状的兽类。无羁心里一顿,再看过去,那老妇也正往他师兄妹二人看来,二人的目光交错,各自转过头去。
无羁感觉到这老妇的眼神露出些许疑惑。
她身旁坐了一个文文弱弱的白净书生,对面坐着三个相对健硕的汉子,与猎户们兽皮裹身的装扮不同,他们衣着虽然朴素,单和这乡村里的装扮还是有些许不同,更像是城里的市井之人。其他人热烈的攀谈着,这二人却一直低头吃饭,没有任何交谈。
“师弟,那墙角的几个人元气很足啊,好像那老妇功夫不弱。”无邪顺着魏无羁的目光看去。
“嗯,”无羁说,他也感受到那老妇的元神很强大,自华山下来,还未遇到这样的人,正纳闷间,却见那老妪颤颤巍巍的朝自己走来。
“这......名少侠,咳咳,我看你有些眼熟,很像是我在浚仪县的一名故人之子,敢问是否是那浚仪县人士啊?我数年之前也曾在大梁做些营生。”老妪扶着桌角坐了下来,看着魏无羁道。
“晚辈几年前曾路过大梁,前些日子也曾路过那里,不过倒没有印象见过前辈。”魏无羁总觉得老妪看自己的眼神有点怪怪的,或许几年前真的碰到过这老妪,便不忍欺骗。
“哦...哦...咳,”老妪若有所思,继续问道,“我听儿子说起,最近传言那浚仪县丞被老魏王派了五公子索命,少侠可否听闻啊?”她用下巴遥指了一下原本身边那个书生。
“晚辈似有耳闻,”无羁多了一份警惕,“城门上是有个悬赏令,不过我兄妹二人只是小贩,买卖一些草药,其他并不清楚。”
“原来如此,我也只是问问。你的相貌很像我在大梁的故人,不过他是魏官,应该已经殒命。”她喃喃道,再盯着魏无羁一会,站起身来,“谢过少侠了,你和他真的很像很像,或有缘再会吧。大梁曾经是一座多好的城池啊,珍奇满布,燕舞莺啼。”她转身摇摇晃晃的走了回去。
“燕舞莺啼,”魏无羁想到那啼莺阁,前些日去大梁,看到那啼莺阁繁华不再,空空荡荡,已不复当年盛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