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之巅,落雁峰上。
两柄长剑绞杀在一起,“锵”的一声响过,剑光闪过,只见灰色身影像后跌去,另一紫色身影在空中竟未落下,而是直直如鬼魅般跟着前面的身影刺去。
魏无羁摔倒在地,手中长剑脱手而飞,尚未有机会翻身跃起,一柄木剑已然顶住咽喉;“无羁师弟,你动作太慢了”,铃铛般悦耳的声音传来。华山上第一片雪花飘落,落在木剑剑尖之上。
“无邪师妹,师傅不是说了先收了师妹,再来的师兄吗?你小小年纪,叫师姐不是太显老了嘛?”无羁苦笑着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垢。
“万事皆有个先来后到嘛,你打得过我,我就叫你师兄啊。”姬无邪年方及笄,然而这魏无羁拜入师门之后,无邪便一直以师姐自居,魏无羁也是执拗的性子,俩人就一直一个师妹,一个师弟的叫着,除此之外,倒也其乐融融。
“师妹,你这道法已经是两重天的光景,放到这江湖之上也是一顶一的女侠,我才来数十天,怎么可能是你的对手。”无羁继续苦笑道。
那日拜了无尘子为师之后,无尘子丢给自己一本祖师传下来的《混元心法》,一本自己独创的《落雁九剑》,一个老让自己叫师姐的小师妹,居然就自顾自的辟谷去了。
这小师妹也是,刚刚突破了道法的两重天,每天欢喜的很,每次定然要自己和她练剑,怎么练的过她,每次魏无羁不是被踢得得飞出去几丈元,就是被木剑戳的疼上半天,还好这次只被木剑指了指喉咙,自己这几天好好哄着她,马屁功夫倒是有所精进了。
“师弟,再来再来,师父说你也是有武功底子的人,禀赋又好,就是被酒色误了心神,这《混元心法》仔细读懂,没事多练练,半年时间就超过我了,哼,”无邪撅起樱桃小口,露出一种超凡脱俗的俏皮劲儿,“他老爷子以为我就不会进步吗?”
“师妹,师妹,你别听师父的。他是怕我没有信心,才这个讲的,”无羁连忙解释,“你这么冰雪聪明,跟在师傅身边两三年,就突破了这两重天,我估计要花三五年的功夫才行。”无羁听见肚子饥肠咕噜的抗议声,再道,“你看这天儿,马上要下雪了,我们今天是不是要去山脚下抓点什么烤来吃?”
这无尘子口中说自己有六重天的道法,但是落雁门的门徒的确太稀少。那祖师一生就收了无尘子一个徒弟,这无尘子虽然号称独创落雁门,可这落雁门到现在也就只收了两个徒弟。
阁楼,自己搭的;喝水,自己去山下挑;想吃东西,自己去山下捉;其他五谷、家用,都要自己去峭壁上挖草药,然后担到山下的集市上去卖了银子才能换来,除了必备之物,能少则少。墨门号称天下最为质朴的门派,怕也比现在的生活舒服上百倍吧,无羁屡屡对自己说。
不过,这种清心寡欲的生活,无羁慢慢算是适应下来,毕竟从大梁到华山那一路走来,也曾沦落过乞讨才能赶路的日子。这些日子无羁白天和无邪练落雁剑法,晚上潜心去读那《混元心经》,曾经浑浊的双眸渐渐清晰一些,灵台也满满的清亮起来。
他想到做公子的日子,虽饱腹终日,却时时存着忧苦之心;现在经常饱一顿饥一顿,却渐渐内心充盈,神清气爽,虽数十日之前的种种景象并未消亡,但无羁已经慢慢可以驾驭心魔的侵扰,也已经知晓这道法绝非装神弄鬼之道,自己的这根救命稻草,已长成参天之树。
“喂,喂,师弟,你怎么一会儿好似饿死鬼投胎,一会儿又好似灵神出窍?”,无邪银铃一样的声音打断魏无羁的思绪。
“再不去弄点什么吃的,我真变成饿死鬼了,看我怎么天天缠着你。”无羁笑道,还好有这个当真无邪的无邪师妹陪伴,否则师父动辄辟谷数天,不是饿死也会闷死在这深山里面。
无邪去拿了把铁剑换掉手中的木剑,二人背上竹筐,往山腰深处奔去。
傍晚,到了山腰处,树木逐渐茂盛起来,冬雪飘落,无邪沿着山路快步疾行,魏无羁提神凝气,勉力跟在后面,前面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姑娘,自己都快要二十了,怎么好意思老喊她等着自己。
不知道大哥这新魏王做的怎么样,会不会也会对父王心生愧疚?若有一日他知道自己尚在人世,不知道会有什么心情,估计还要再追杀自己一次吧。这华山远在大秦辖内,他的刺客过的来吗?不知道函谷关大战打了没有,谁胜谁负?无羁心道,这一分心便慢了下来,再抬头,已经看不见小师妹的影子了。
“师妹!慢点等等我!”这小师妹真是自顾自往前去了,无羁再不喊,真的就得自己找吃的了,这冰雪天里面,野兽比日常难寻很多。
“嗷,嗷,嗷”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了起来,十数只面如恶鬼状如猿猴的山魈突然出现在魏无羁身后。
看来是雪山中真的没那么多猎物好猎了,山魈都出来了,他急忙转身,双手持剑,感觉周围阴冷的空气凝固起来,不知道小师妹有没有遇到危险,这山魈看起来数量不少,不知道小师妹是否安全,魏无羁自顾无暇,还在担心师妹的安全。
正转念间,几只山魈扑将上来,魏无羁努力聚拢元神,念着自己这几日学的剑法,刺向首冲的山魈,利剑挥出,那只山魈身体还在扑向无羁,头颅已经飞了出去;山魈乃山中恶兽,又是群居,已经习惯猎杀山中之其他野兽,何时吃过如此大亏。
魏无羁砍伤一个,有两个扑来;刺中一个,有一群扑来。终于被一个山魈咬中右臂,长剑哐啷一声落地。他一脚踢翻这只山魈,刚要去捡那柄长剑,已经被一只山魈衔到嘴上,转身爬上后面一颗巨松,无羁看去,他正在树上手舞足蹈,似在嘲笑这只手无寸铁的猎物。
“不好,”魏无羁即刻转身狂奔,要逃出生天。可这群山魈怎么可能会放的过他,身后,树上数只山魈扑倒无羁,张口咬下,无羁死命挣扎间,只看到一个紫影闪来。
“师妹!”魏无羁喊道,话音未落,剑花如落英缤纷而下,再转头看去,十多只山魈的咽喉瞬间被全部刺穿,兽血或汩汩流出,或喷薄而出。无羁尚未回过神来,雪夜已经恢复宁静。
“其实我早看着你呢,”姬无邪咯咯的笑了起来,无羁看着她从微紫恢复白皙的俏脸,“只是师父闭关前说,不死不救,我也没办法啊!”
“不死不救!你是想让我不死不活吧!”无羁大声抗议,这死老道和这丫头真是不管人死活。
“师父还说,每经历一次生死,灵神会变强很多;若你知道我会救你,便没用了。未知生死的命悬一线,才能让灵神在濒死的状态下释放巨大的潜力,从而更为强大。”无邪想到自己也曾被猛兽扑杀到濒死边缘,师父才出手相救。
“我说自己这好师妹不应该眼睁睁看着我被这山魈吃掉,原来你这坏心眼都是师傅教的。”无羁从惊慌失措中渐渐恢复情绪,道,“不过你刚刚的剑法好快,剑气四射啊,”无羁再去看了眼四处横死的这群山魈,想这妮子白天和自己练剑原来是刻意让着自己,凭今天这功夫和自己练剑,就如绝顶高手与一个三岁孩童过招,随意一剑,自己就死几百次了。
“哈哈,那是当然,”无邪偷偷瞅了眼无羁,看他并没有真的生气,再道,“你知道我道法已经练成两重天,却不知道这两重天什么意思吧?”
“这几重天难道不就是说这剑术和内力的高低吗?”
“错了错了。剑法和内力是一回事,道法是一回事。师父也真是的,把你交给我之前也不和你说清楚这些。”无邪认真道,“这道法几重天,是有修得元气,元气汇聚丹田,再流转全身经脉,六脉皆通之后,就如我方才那样,可使出比凡人快多少倍的敏锐、速度与力道。”
“啊??”无羁刚刚擦干脸上的血迹站了起来,再次跌倒在地,“这么夸张!两重天就是两倍,师父说他六重天,就是六倍之多吗,九重天,就是九倍之多吗?”
“傻孩子,不是这么算的。”无邪乐道,她想起当初师父也这么说给自己听,“一重天是两倍,两重天是一重天的两倍,三重天是两重天的两倍,也就是八倍。这已是人道的极限。”她看了一眼眼珠子已经马上掉下来的魏无羁,继续用师父教诲自己的语气说道。
“四重天是三重天的两倍,五重天是四重天的两倍,师父最高到过六重天,也就是六十四倍!这便是地道的极限,人力已经无法企及,需要借助大地上的万物之灵,才能做到。至于那最高天道九重天,好像要五百一十二倍,师傅认为,应该只是传说了。”
“那师父岂不是已经无敌于世间了吗?”魏无羁越来越觉得这道家的玄妙,已经超越自己的想想。
“你怎么老是把我问师父的话问我一遍呢?”无邪放松下表情,回归俏皮的本性,笑道,“师傅说未必,只是他修了道家,所以咱们落雁门有这道法九重天的说法,而这经脉骨骼的变化,江湖中早有出现。加上这山河错位,灵兽仙禽不断涌出,咱们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哦,哦。”无羁今天大开眼界,深感脑子跟不上这师妹的侃侃而谈。
“对了,这几重天还要匹配剑术和内力,比如我这二重天,对我而言要迅猛四倍,但是即使到了四倍,怕在那仙剑子骞面前,也过不了百招。更何况,师父说,四重天之后,不得擅用,会伤元神和寿命的。”
“别沉迷在这九重天上了,”无邪看无羁仍呆呆的愣在那里,葱葱玉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师弟,你看这雪越下越大,山魈的肉很难吃,我们再找点别的去吧!”
华山上的风雪越来越大,通往落雁峰的山路上,渐渐起了积雪,积雪之上,一串串两大两小的脚印迤逦而行,大脚印深深陷入积雪之中,而小脚印,却是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