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转念便是离开的时候,淇奧的灯笼也从河上取了下来,他们预备带离。
乘上马车的那一刻,街市上闯来一藕色衣裳的女子,破风而来,稳稳的落在他们的马车车顶上,众人抬头去看,那少女笑颜若花:“你们的灯笼能不能卖给我啊。”
“灯笼?”众人皆是侧目至淇奧手中的灯笼,淇奧将那灯笼高举:“你喜欢的话,就拿去吧。”转念将灯笼交给广陵:“你给她为妙。”
她点头,将那灯笼交了过去。
“哎?你们就这么送给我了?”少女满目欣喜:“多谢了啊,我还以为你们会找我要银子呢。”那人连连道谢之后,转身往高楼处飞去。
小小的插曲过后,众人乘上马车准备离去。
“回去竹门吧。”叶展驾着马车道:“该看的景色也都看的差不多了,也该回去休息一段时间了。”
“是啊。”淇奧靠在广陵的膝头欲睡不睡,他最近贪睡的厉害,懒散的开口:“还早些回去休息为好。等过两年大家的功夫都精进一些,咱们再出来闯荡江湖为好。到那个时候你们该报仇的报仇,该回家的回家。”
“说到底还是不欢迎我们在竹门常住了?”晓柔瞧着淇奧面色发白的模样,觉得有些奇怪,抬眸看去,只见广陵那双漂亮的眼中,藏着数之不尽的欢喜和温和却也暗暗的流动着丝丝缕缕她看不穿的悲凉。
“竹门本就是我和陵儿两个人相伴的地方。你们来了会打扰我们恩爱。”
“都说这恩爱两不疑,怎么?”泽新手中的黑月刀流转着窗口透出的阳光:“你们还担心我们去了竹门会打扰你们?”
“打扰倒是不至于,只是……”他贼兮兮的笑道:“我怕我们陵儿长大的模样被你们所有人瞧了去。”
“哦?”染冬不解:“此话怎么说?”
“陵儿可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伸手接住少女的双颊:“就我一个人能看。”
“哪里能这么霸道,这是大家的陵儿,不是你一个人的。”叶展驾马速速:“寒儿啊,你可不能不讲道理。”
“我就不讲道理,如何?你们可有人能打得过我?实力才是说话的资本。”
众人皆笑,广陵往后倚去:“我早晚有一天能和你比肩的。”
“早得很呢,按你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劲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突破择灵三段呢。”话毕,二人便扭打起来。
官道上总是不缺少可以烤着吃的鱼儿。
广陵折了树上的无花果,细细的烤了起来,淇奧等人都高举着鱼儿熏烤,香气四溢皆是烟火之气。
染冬将手中的水囊分了出去,众人吃饱喝足的靠在树干旁赏月。
“从前师父和我说过江湖上有很多隐藏的地界,只有在特定的时间才能出现。”
“隐藏的地界?”广陵将脸蛋贴在他的心口:“什么意思?”
“我随着师父去过一个名叫月牙谷的地方,那里每逢月圆才会出现入口,平日里面都被浓雾和大山围绕了无踪迹,就算是要离开也需要等到月圆之时。”
“那应该叫做月圆谷啊,怎么能叫做月牙谷呢?”
“因为那山谷的形状很像月牙。”淇奧的指尖在半空中描摹出一个月牙的形状:“是个很美的地方,就是里面居住的人有些奇怪。”
“有些奇怪?哪里奇怪?”
“说不上来。”他眉眼弯弯道:“就是奇怪的紧,每个人都很麻木的模样,没有感情,没有喜怒,像是被剥夺了感觉一样,行尸走肉。”
叶展也理着长衫上的树叶:“天下奇怪的地方多了去了,时日还长着,无需多想些什么。早晚咱们也能遇上那些地方。”
“那…便一直都在一起吧。”广陵伸手抱住面前有些苍白的少年:“天下志怪咱们便一起看尽。”
怀瑾挣脱了墨寻的怀抱,跑到广陵身边:“我也要去,墨寻也要去,你们去哪我们都跟着。”
“不带你们。”淇奧将广陵拉过怀中,将少女的脸紧紧的压在胸口:“就是不带着,就只有我和陵儿两个。”
“淇奧你是坏人,我不和你说,我要和陵儿说。”
淇奧将人牢牢的压在心口,任凭怀瑾苦恼的拉人都不松手。
叶展用木棒搅着那边火焰若凤翼的柴火:“你不要逗他们,怀瑾是个孩子,要是和你认真了,怕是要一辈子都记恨你。”
“记恨我?”他挺直腰背:“怀瑾,你会记恨我吗?”
“你要是不让我和陵儿一起玩,我就记恨你。”
全员皆笑。
广陵挣扎的从他怀中抬起头,抬手去拧淇奧的耳朵:“就你会欺负人!”
淇奧呼痛着往后躲去,一行人算是欢愉。
不远处传来两三声奇怪的叫声,淇奧仰头看去,只见方才那前来要他灯笼的藕色衣裳女子正越过高树而来。
她似是带来了什么东西。
“叫我好找,你们行动的速度也太快了一些吧,可累死我了。”她自说自话的从怀中摸出一封信:“这位公子,这是一位小姐叫我交给你的东西,说是她的心意全在其中。”
“一位小姐?”淇奧畏惧的往后退了一步:“那……冒昧问一句啊,是哪位小姐?”
“金陵第一美人啊,你不是还和一同她吃饭了吗?”那女子盘膝而坐:“我是个江湖人专门帮这些姑娘给情郎送些东西。赚些银子,你不会不记得了她了吧。”
“这个……”淇奧推了推那边毫无反应的广陵:“我……已经有家室了,这就是内人,所以……不太方便拿这封信。”
“没什么不方便的。”广陵将那信取来:“我既然是你内人,这信我能看吗?”
“能。”淇奧丝毫不敢靠近那信,有些胆怯的挺直腰板以证清白:“你看吧。”
广陵将那信笺打开后,眉宇之间的冷淡渐渐加深,最后冷笑一声:“唯愿君心知我心,不负相思意。”
“……”
“……”
晓柔用手肘轻轻的撞了一旁看热闹的泽新:“你瞧,这就是所谓的人间地狱吧。”
“女人的心啊,果然不能斗量。”泽新摩拳擦掌:“好好奇那封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写了什么?”晓柔欢喜的笑道:“肯定是炼狱的判词吧。”
墨寻耳听着他们二人的说笑,转头道:“你们两个这热闹看的有些过分了吧。”
“有什么好过分的?”晓柔嬉笑起来:“他方才取笑我们的时候不是也是这幅嘴脸吗?果然这恶人自有恶人磨。”
四面的空气冷了几度,淇奧望着广陵身周的阴冷之意,笑的有些堂皇:“陵儿啊,这不能怪我,我也是一番好意,想要给你买这个簪子,现在有这封信也不是我的错,对吧。”
“嗯。”她盯着那信道:“那……这个相思意,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少年轻咳了两声:“我本就……无心。”
“无心吗?可人家有意啊。”她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信丢进火焰之中:“看来你的灯笼也落在那个女人的手里了。”
众人只觉得四面的空气更阴冷了几分,甚至连脚下的土地都凝成了冰。
“果然很火大啊。”广陵望着那方殆尽的火星,猛地站起身:“我回去把你的灯笼讨回来,顺带着和那位小姐细聊一下人之大欲。”
转瞬广陵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上苍啊。”那藕色衣裳的女子笑问:“你们是什么门派的啊,你们门派还缺人吗?我能不能入门啊。”
淇奧盯着她人畜无害的模样,指着那边正在偷笑的叶展道:“找他去,他是我们门主。”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染冬幽幽问道,不过短短一句话的时间,淇奧也踏风而去,追着广陵往金陵城的方向去了。
“七七。”她笑意温和:“你们呢?”
金陵城门紧闭,广陵越过高楼,似青烟从高城中飞去。
女儿家的闺房在大院之中,广陵瞧着那闺阁高起的模样,只觉得心有不爽。
顺着那窗户翻近了那屋子,正在窝在踏上看书的小姐,立刻叫道:“你是什么人?”
广陵并未理她,直径走上前将那灯笼取了回来,走到窗口正要离去,那边的小姐惊呼道:“快将那灯笼还给我。”
“这是我夫君做的,本以为是那姑娘喜欢,没想到是你要来了。灯笼本就是我家的,我要回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就此别过。”
“你等等。”女子连连奔来,借着月色看清了广陵的容貌。
镜中二人的模样在月色下成了两面,女子自愧不如,望着那少女云鬓上的步摇,她面色发白道:“你这步摇?”
“他那日去见你就是为了给我买下这个步摇,你可能不记得了,那日在首饰铺是我先看上这步摇的,可惜最后被你的丫鬟抢了去,我本不愿和你计较,谁料我家夫君却记在心上了。”她冷然道:“我是个山野人,不懂你们大户人家的规矩,也不懂什么大义和宽容。我只知道我夫君是为了我才同你见面的,没想到你却误会了他,还写了那样的信给他,这让我觉得很不高兴,我今日前来除了拿灯笼之外,便是告诉你,请姑娘你不要随意对已有家室的男子写那样的信。”
她眉眼冷淡:“那日在阁楼,我与他同在,你应该也明白我与他是什么关系,既然明白,便不要做出这些叫人不舒服的事情。”
“我便没有相思的权利了吗?”
“你有。但是,你最好不要让我知道,我知道了,心里不舒服了,自然会来断了你的思念。”
月光揉了起来,她低下眼眸的一瞬间,那边的少女便化成一缕清风消失在苍凉的夜里。月色下,高楼上,青衣少年吹着呜咽之声的玉萧。
“你还真的取了回来?”
“再怎么说我都不准别的姑娘对你有非分之想。”
少年歪着脑袋似是欢喜的扬起嘴角:“看不出来啊,我们陵儿这么在意我,还这么醋意十足的?”
“平时二师兄对我好一些,你就醋了吧唧的,如今都有女子在我头上兴风作浪了,我难道还能坐视不理吗?”
“承认了?”
少女抱着那灯笼,气鼓鼓的瞪着面前的少年:“我何时不承认过?我喜欢你,自然会在意旁人对你的态度,你又不是路边的随便挑出来的平常人。不在意,怎么可能呢?”
少年走上前:“我知道,那我们陵儿也不是普通人啊。二师兄抱你我也会觉得不高兴啊。”
“这能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吃醋吗?”他点着少女的鼻尖:“吃醋有助于感情加深,你说对吗?”
“你总有道理。”
淇奧将那灯笼拿在手中,顺势将广陵云鬓上的簪子簪紧:“以后买簪子我陪你一起去,无论谁抢走了,咱们当场就买回来,绝不给旁人认识咱们的机会如何?”
“你不是最烦这些女人的东西了吗?”
“可是我不烦陵儿的东西。”
二人相视一笑,转瞬向着来时路飞去。
七七是个很熟络的人,广陵望着女子叽喳渣不断说话的模样,深刻的理解了活泼二字的写法。
她只要不是在做事情,基本上就在说话。
“我说啊。”七七指着街边的大小商贩道:“你们这里都这么平静的吗?我上次去了杭州那里可热闹了。这里叫什么名字啊,那个山是什么?咱们要去什么山?”
“……”
“……”
上了山,望着药田又欢喜的叫道“上苍啊,你们这里也太美了吧,你们怎么都不理我啊,这里就是竹门吗?居然在瀑布之内,真的太神奇了。我住哪里啊。”
终于有人回复了:“二楼自己去找空房间。”
而后便是许久的静默时光。
日日习武练功,整日真气涌动。
广陵站在药田之中收药材,整个人都带着笑意,竹林深处传来兵器相交的声音:“你不去看看他们吗?”
“出不了事情的。都是聪明的人,不会为了习武而过分的伤害自己的身体,快些收药吧。”仰头看着乌云密布:“快要下雨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