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声音小一点。深怕别人不知道吗?”
“切。整个山头就我们四个人,你以为谁能知道啊。”
叶然和染冬仰头望着藏书阁的二楼,皆是欢喜深深:“看来这以后的日子是不愁没有热闹可以玩看。”
那日几人在竹林收春笋,竹林苍翠,四面暗香。
他二人早已习惯这样的日子,只是染冬和叶然还未习惯只收割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趣,抬头看去,只见那两个孩子依旧闷头苦收,不觉厌烦。
“耐心真好。”染冬洗了手绢给叶然擦脸,他摇头示意她先将额边的汗珠抹去,女子薄汗清香,眉眼之间都是疲倦的温和。
她是深闺规训长大的千金小姐,走路都是端庄大方,步步生莲,何时有过这样劳累的日子,望着女儿家额边汗湿的细发,他心中泛起几分歉意,低下头道:“你从未做过这种事情才对,都忘了,不应该让你做这些事情。”
女儿家瞧着他歉疚的模样,免不得娉婷而笑:“你这是哪里话啊,我跟着你们过来难不成还在这里吃白食不成。”
“嫂子。”淇奧扛着锄头笑道:“女儿家呢,就应该被男儿家疼爱,你什么都不会也没有关系啊,我大哥会不就行了嘛。”
那边正在挖笋的广陵一个锄头就打来,淇奧似是早有准备,直接挡住那方袭来的寒气,少女计较的声音立刻就响起:“你怎么从来不和我说这话?之前我累的时候,你还说什么齐头并进才是男女相处之道!淇奧,你什么意思啊。”
淇奧将两把锄头放在脚边:“这嫂子是女儿家,你从头到脚哪里是女儿家的样子?”
“我怎么不是女儿家了?”她猛地向他扑过来,二人在竹林之间飞旋打斗,闹得不得安生。
站在林间的二人笑看着竹枝上不断争闹的二人。
“淇奧你给我抓到了,你就死定了。”
“你抓的到我吗?不像个女儿家,功夫也不好!!”
“你给我站住!!”
“我为什么要站住?我傻吗?”
竹林间隙之间的阳光格外明艳,天边的暝烟被鸟啼破开,阳光化开了山间的晨露,青山万物苏醒,笑语晏晏,正是热闹的时节。
染冬娉婷而来,整个人都带着笑意:“你瞧,你弟弟为了安慰我,连着陵儿都得罪了。”
“他得罪陵儿那是日常的事情,寒儿生性本就顽皮,如今遇上陵儿,想必是要把在清冷宫中的六年时光全都尽数化作一腔热情。”
“这个孩子的才气天下尽知,如今杨家方方稳定,又是杨泰登基之时,若是让旁人知道叶寒还活在世上,说不准要闹出什么事来。”
叶然望去,只见女儿家还有话要说,却是欲说还休的模样。
“你如今已经随我们来了此处,咱们便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若是有什么想要问的,还是说出口为好。”
“他为何不愿做皇帝?”她多有不解:“想他这般人物,若是成了天下之首,想必叶家的皇朝必会开创一个新的盛世。”
“嗯。”叶然的面上多了两缕璀璨的阳光,少年郎儿的温柔尽数在嘴角扬起的笑意之中:“当皇帝太孤单了,他已经孤单悲伤的长大了,上苍也不希望他后半生活在心机和暗潮涌动的朝剧之中吧。”
“做皇帝很孤单?”
二人身侧总有些清风无意识的吹过,如墨如瀑的发在风中弯成梅枝。
叶然答道:“做皇帝是世间最孤单的事情。所以说,孤家寡人。”双眸微微扬起:“哪里比的上这江湖逍遥快活?这是寒儿的选择,也是我皇叔的选择。”
“叶长晓之子叶然。”这面若冠玉的少年,比起那方顽皮苍翠的少年少了一份清雅,却多了一份沉稳。
“你们叶家的人都这般好看吗?”她眉眼含笑:“你也是,淇奧也是,昔年天下第一美人叶浅妤也是。”
“那大兴城中好看的男子千千万万,不知道姑娘喜欢什么模样的?”
女儿家含羞带臊的开口:“喜欢什么模样的?”她捡起放在地上的锄头:“蓝衣俊雅的少年郎儿,便是小女子的心上人。”
叶然面上一喜:“那……姑娘可愿放下锄头,听在下弹一首曲子?”
“自然。”
熹光中,竹林外的芍药,海棠齐开,一片粉嫩多情的模样。
古琴声阵阵空鸣。
淇奧和广陵也停止了打闹,闻得那琴声幽幽,心弦温和。
翌日淇奧带着广陵一脑袋扑进三楼的库房,两个人在一堆奇珍异宝之中找寻东西。
“我记得上次是在这便看到的,怎么现在就见了?”广陵有些迷茫的指着某处:“淇奧你还记得放到什么地方去了吗?”
“我要是记得就不会和你一样在这里找了。”两个人站在奇珍异宝间,双脸迷茫,四目发愣。
最后瘫坐在地上:“都怪你。”广陵指着道:“上次用完不记得好好放好,现在找不到了吧。”
“这怎么能怪我呢?”淇奧抱臂耍赖道:“上次明明咱们两个一起弄得。”
“就赖你,就赖你。”
正在一楼喝粥的二人,听着楼上吵闹也早已是习以为常,多数不去理会便好。
下午时分,二人才从屋中抱来一檀木盒。
“这是何物?”叶然望着放置在自己面前的盒子:“你们两个吵了一早上,闹了一个上午,就是为了这个?”
淇奧敲着那盒子:“陵儿昨日见你弹琴,便闹着说要将此物给你。我们之前玩过一段时间,后来就束之高阁了,找了好久呢,你快打开看看。”
“陵儿说的?”叶然慈爱的看着那边躲在淇奧身后的丫头,丫头天真烂漫的点头:“大哥你快看看,看看喜欢还是不喜欢?”
染冬也道:“两个孩子的心意,你还不快看看。”她身上系着围腰,这几日正痴心于做饭,随手做的点心也是甘甜可口。
叶然打开那盘扣,将木盒掀起,先入眼的便是琴身漆黑的古琴,琴身之上毫无花纹,仅是一把平淡至极的古琴而已,只是这平淡无奇之间竟然暗藏着无法言明的深沉之力,再一抬眼,只见那琴盒身上雕刻着‘有凤来仪’四个字。
“这把琴叫做有凤来仪?”
“不知道。”淇奧搂着丫头道:“反正这个琴现在是大哥你的了,你想让它叫什么,他就叫什么,对吧,陵儿。”
“就是!”
染冬欢喜道:“两个傻孩子。”
这古琴找到了主人,竹门自然是日日都有乐曲传来。
那天广陵气冲冲的跑来,叶然望着丫头气鼓鼓的模样,伸手拍了拍丫头的脑袋:“怎么了啊小丫头,淇奧又惹你了?”
“他说我不知音律,没法和他交流,我说让他教我,他说我太笨了,不愿意教我。”小丫头一声素雅的青衣格外清丽,比起山间的翠鸟苍竹还要灵动上几分。
染冬怜惜的拉过女孩子在身边坐下,然后半抱着丫头笑道:“他欺负你啊。”
“他什么时候不欺负我了?”少女抱着染冬道:“还是冬姐你最好,这么温柔,一点也不像那个人,嘴巴里面没有一句好话。”
稍大一些的两个孩子,立刻欢天喜地的笑开。
“大哥,你教我音律吧,淇奧说你是音律大家,你父亲也是天下闻名的音律大家。我跟着你好好学,肯定把他比下去。”
藏书阁上的淇奧冒出脑袋笑道:“就你?痴心妄想。”
“你给我等着,淇奧!!”
她说要学便真的跟着叶然从基础学起,叶然发现这个孩子的聪慧几乎和淇奧不分上下,只是两个人学成的结果不同,广陵的曲调带着自己和旁人的风格,她有一种很奇特的天赋,能够将旁人的东西完全吸收,再通过另一种方式转化成自己的东西。淇奧不同,他始终都保持着自己的风格,无论旁人的东西再如何影响他,他都能够另成一派。
仅仅一个月,那丫头便将他会的所有技艺,尽数学去,甚至还编写了其他的曲牌。
“当真是天赋异禀啊。”叶然望着手中方才广陵交给他的曲谱。
女儿家摇曳漫步而来,染冬伸手道:“给我瞧瞧。”
他含笑将手里的曲谱递过去:“你瞧瞧,她仅在我这里学了一个月,便有了这样的感悟和精益。”
“这天赋之事啊,当真是不能肆意婉转。”
“肆意婉转是什么意思?”叶然问。
“自然是不能小觑的意思。”
二人相濡以沫的相处着,叶然方要说些什么,便听到那边阁楼上传来淇奧的笑声:“这个曲子,你也好意思说你会写曲子了?”
“怎么不能啊,你写一个我看看。”
“我才不写呢,写了你也会嘲笑我,我可不能给你机会。”
“写不出来就写不出来,你装什么装啊。”
“谁说我写不出来的!那边书架上第三排,自己看去吧,知道什么是鬼才吗?哈,就是我就这样的,鬼一样的奇才。”
“你确实和鬼一样。”
又吵起来了。
药田之中长出两根细长坚硬的草,广陵那日随着淇奧去除草,望着那晶莹剔透的草杆问道:“淇奧这个是什么啊。”
“那个?玉萧草。”
“玉萧草?”广陵困惑的问:“那是什么?”
“做乐器用的。”淇奧也蹲下身:“你知道人间有箫这个乐器吧。”
“嗯,知道。”她指着身后的竹楼:“三楼里面就有啊。”
“这个很特别的,是我在书中看到,说是这种草长大后晶莹剔透光泽若玉,而形状呢又很像是箫,所以得名玉萧。”
“你种它做什么?”
“别打岔听我说完啊。”
少女切了一声,少年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玉萧草可是世间特有的坚硬之物,可以为武器,而且,我有个很特别的兵器想要试着做一下,竹林里面的竹子都太脆弱了,还没碰上我的剑,被我的真气一席卷就已经残了。”
“特别的兵器?”
“嗯哼。”少年得意昂然:“等我弄出来之后,你就知道了。”
“玉萧草。”广陵盯着面前波光琉璃的长杆笑道:“好吧,那我等着看。”
玉萧草上的琉璃光泽落在广陵的眸子里,少年单手托腮,痴痴的看着少女海棠欢喜的容颜。
“我们家陵儿真好看。”
少女转过头切了一声:“昨天还说我长得像是怪物,今天就说我好看了,你们男人真的是够……怎么说来着,哎,冬姐才教的,对了,善变,你们男人真是善变。”
“别管善变还是不善变的问题了。”淇奧动了动脖子:“准备准备,咱们要出去云游山水了。”
“云游山水?去什么地方?”
“你想要去什么地方?”
“我?”广陵眉眼弯弯,月牙似的双眸带着倾城的潋滟:“和你,都好。”
“和我去哪里都好?”淇奧玩笑道:“那要是我带着你去地府呢?你也去吗?”
“去啊。”她拉着对面人双手,或许是因为真气的缘故,二人的手一直都是半凉微冷的,只是靠近时分的距离叫二人明艳微暖,少女将额头抵在少年的心口:“哪都去,我可不要和你分开。”
“为什么?”少年的顽性蓦然消失:“你不是最烦我了吗?我还整天都欺负,干什么还整天都要和我在一起?”
“我就是最烦你,最讨厌你整天欺负我,所以,你要等我长大啊,不然这些仇要怎么报啊。”
“哦,合着,你在我身边就是为了报复我啊。”
“才不是呢。”她伸手抱住面前的人:“我是喜欢你才留在你身边的,淇奧,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啊,我听冬姐他们说,女孩子家十五岁就可以嫁人了,我还有五年,可是我不想等那么久,你先就娶我好不好?”
“女儿家,知不知道羞的啊,这种事情应该男儿家来说的。”
广陵眨巴着双眼天真烂漫道:“那好吧,你说吧,我现在就答应你。”
少年扬声大笑起来,捏着女儿家的鼻子道:“你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姑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