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能是我多想了吧。”洛非笑眉眼之中带着几分寒意:“昔年宇文嫣然留下一些东西在我这里,我还以为白少侠是宇文家的后人呢。”
白畅的身子微微一颤,而后强装镇定的道:“原来就是因为这件事,在下是黑庄白墨的养子白畅,家母家父也不过是白城中一对小小的农家人而已,想来是洛门主弄错了。”他咬着牙笑道:“若是洛门主没有什么事情的话,白某就先告辞了。”
洛非笑却笑了几声:“若是白先生不嫌弃的话,可以走进一些,我们也可喝杯酒,这人生之中难得相遇。”
“多谢洛门主的好意,在下今日已经疲倦万分,还望门主体谅。在下告辞。”
他转身就要走。
洛非笑他们也不再拦着他,举杯看着面前的明月。
“人间恶有恶报,善无善报。唯有人心藏之仇恨,物极必反心中却又情谊。苦苦相缠……莫道人间。”
麓扬没有听懂这句话。洛非笑将手中的酒递过去给麓扬:“你们两个喝就好了,不要给萧阳喝,大冷天的……还是睡前喝一杯比较暖身子。”
“是。”
麓扬连忙追过去。
洛非笑等人坐在那处,徐老爹道:“这个白畅应该就是嫣然和杨铭的孩子。”
“错不了。”洛非笑笑道:“他眉眼之间的那股化水般的柔意。是宇文家的模样。”
“难不成他不知道?”平花问。
“当年和嫣然杨铭交好的无非就洛非笑和徐老爹,他们两个,你瞧瞧他们两个这表情……”天井喝着酒:“明显是知道了什么。”
洛非笑笑道:“那个孩子肯定是知道自己爹娘为何人,我估计他是顾忌着麓扬,才不肯承认。”
“顾忌麓扬?这和麓扬又有什么关系?”平花不解。
徐老爹眉眼黯然:“有些人背负的越多,就越是善良。”
“那酒性寒,麓扬喝下去没事,这白畅喝下去,必然内力紊乱……”洛非笑道:“麓扬说过白畅身上有寒疾,以麓扬那点功力,是救不了白畅的,必然会过来寻我们,到时你们将麓扬支开,我有些话要单独和白畅说。”
天井和平花相视一眼:“你们这么说来,我还是不明白白畅到底在顾忌麓扬些什么?”
“宇文嫣然和杨铭的孩子,名叫杨麓。”
“杨麓?杨麓?”天井将这个名字重复了几遍:“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平花也低眉思考起来……
“麓扬?杨麓?”天井诧异:“这是怎么回事?”
徐老爹给众人都添了一杯酒,月明风寒:“麓扬没有名字,他的名字是一个人给他的,不过那个人后来为了保护他,掉进冰湖里面。白畅身上有寒疾,估计就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病根。”
他闭上双眼叹道:“没有错,白畅就是嫣然和杨铭的孩子。”
洛非笑望着月色道:“听你们说这白畅过段时日就要赴死,想来是不愿意让麓扬知道,当年给他名字的人就是他,免得叫他多一件伤心的事情。”
“瞒着就有用了吗?”天井想起那晚冷月下的麓扬,还有那些泪:“麓扬也不是傻孩子啊,他难道自己不会发现了吗?”
“发现又如何?”洛非笑:“现在不说,始终都是好的。”他仰头望着漫天星辰:“你们不是也不将炎兰剑给我嘛?”
天井握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颤,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洛非笑的笑声变的沙哑低声,在静谧的空间里面传了好几转:“我知道那剑在麓扬那里,你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但是,不说有不说的好。”
天空中的星光越发的明亮起来,像是要和月亮比美一般,将整个花海照亮,这茫茫冬日,也不过一种梅花盛开,每一朵花瓣上都乘上了月光,娇艳欲滴。
麓扬蹲在地上生火。
“你这个门主当的,连个能帮你烧火的人都没有。”白畅把萧阳安排好。
“梅林本来就自给自足,你别说风凉话,去把那边的酒热了。”
白畅叹气:“大晚上的你还要喝酒?”
“喝一杯暖身子。”
两个人围着碳火,脸都烤的发红,很温暖。
一瓶酒很快就饮完了。
“你还说我?”麓扬笑道:“你喝的比我还多。”
“这酒不错,就是有些寒。”
“寒?”麓扬不解的动动自己的手脚:“不会啊,我就觉得挺暖的啊,我手脚都是热的。”
白畅心口却是一团团的凉气散不开来。他浑浑噩噩的往后倒去。
麓扬发现不对劲,伸手去探他的脖子,居然已经凉了。
“你怎么回事?”
白畅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寒意来自那壶酒,自然也就明白了洛非笑的意思,他们已经知道了,他浑身都冰凉起来,就连手指都僵住:“去吧洛门主请来吧,你那点功夫肯定不够化开我身上的寒意。”
麓扬下意识就要渡真气:“不试试怎么知道?”
暖流进入身子,确实好了很多,白畅惊愕于麓扬内功的精进。
“你这内力怎么又长进了?”
麓扬一脸迷茫:“我也不知道,我这几日一直在想,紫气归东的心法,这内力就又上了一个台阶。”
白畅喉头一凉,吐出一口血了,都说身体里面的血是热的,只是白畅吐出来的那口殷红带着凉意。
叫麓扬心惊。
按说这凉气都吐出来,应该是好了的意思,只是这白畅已经浑身冰凉,半分力气就使不上。
口中还念念有词的嘱咐道:“你练功切忌不可急功求进,不然真的会出问题。以前啊……”
“你闭嘴吧,我去找门主,你等着。”
麓扬拿狐裘把人盖好,然后火急火燎的跑出去。
白畅感觉到自己身子在不断的回暖,看着地上一滩殷红,上次广陵也帮他逼出一部分,如今麓扬的功力精进于此,想来自己也不用再担心这个人将来的武林地位了。
当着是真心,麓扬比自己想的还要聪慧,还要有天分。
他日必然能够成大事。
只是……有些可惜了。
自己没办法看到麓扬站在武林最高处的样子。也看不到广陵将来平复地火的样子。
当真是有些可惜了。
好不容易有人希望他活下去,他也不用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活着,却不能活下去……
当真是有些可惜了。
当真……是有些可惜了。
酒席已经散去。
洛非笑像是在这里等着他一般,手里还拿着一卷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门主。”
“何时?”
“白畅……白畅他……他寒疾犯了,弟子救不了他,请您……”
“寒疾?”洛非笑面露疑惑,随即很快就消失:“你去后山采上一颗火灵芝过来,为师先过去看看。”
麓扬立刻点头,转身往后山奔去。
“洛门主要找我聊天,这样给我下寒毒,不太光明正大吧。”
“哪里是什么寒毒?不过是一些凉性的酒水而已。”洛非笑转身关上门:“这屋子暖的很,看贤侄面色红润,想来这寒疾已经被麓扬解了吧……”
他定了几秒,而后叫了声:“世叔。”
“嗯。”洛非笑将手里的东西交过去:“这是你母亲当年留在我这里的东西,当年他们已经料到自己有危险,说是将来要将这个东西给你。他们可是告诉过你,要你来梅林寻我?”
“是。”
洛非笑眉眼之间带着慈爱和温和:“然后你在路上救了麓扬,把名字给了他,还叫他过来梅林找我?”
“是。”
“你想着让麓扬代替你活下去,却没有料到自己也能在冰湖里面活下来?后来还被黑庄的白墨收养?”
“是。”
洛非笑一声叹息:“孩子啊。你怎么这么傻啊。”
白畅望着洛非笑:“麓扬很好,不是吗?他真的很好,能代替我活下去,也能代替您接管梅林。”
“若是麓扬知道你为他盘算的这一切,你觉得他还会这么冷静的用麓扬这个名字过完下半身吗?”
白畅低下头,望着自己手里的东西,一样样的拆开,而后笑着说:“麓扬他……现在也未必就不知道了。”
“嗯?”洛非笑满目疑惑的看过去。
“什么意思?”
“也没有什么意思。”白畅握着那包裹里面的扇子,这是父亲从前最爱握着的东西。还有一些他小时候用的银器和金器。虽然小巧却都精致的很。
白畅笑着说:“麓扬可比咱们想的要聪明的多,您可千万不能小看他了。”
洛非笑见白畅依旧是那副淡然温和的样子,漠然叹气:“他聪慧我如何不知道,只是这……”
“世叔。”白畅摇头:“算了吧,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已经是最后关头了,我们的命运已经注定。”
后山的火灵芝数量不多,却很易寻找,麓扬飞身上了高山,在山巅之上取下了火灵芝,四周唯有月光盈盈。
远处暮霭沉沉……青山为黛,美不胜收。
这夜里的江都城,愈发的美起来。
冬日的天空一直都干净的紧,麓扬一抬头就能看到满天的繁星,当真是奇怪,这月亮那么明亮为什么还是没有办法盖住星星的光辉?
他站在原地稍稍停留了一下,而后……
莫名的想起一句话……
月亮是月亮,星星是星星。
回到院子的时候,洛非笑已经离开了,白畅塌上正在喝茶,面上的寒气已经消失了。
“门主呢?”见他好转麓扬立刻露出笑意:“你好了?”
“嗯。就是喝的酒太凉了。”他不解的看着麓扬手中的灵芝:“这火灵芝你就这么连根给他拔了?”
“不然呢?”
“留着根可以再长的。”
“没事……”麓扬放下那灵芝,手里还沾着土:“后山上还有很多。”
“败家子。”他嬉笑起来。
白畅手里的扇子已经换成了他父亲从前爱用的那把,麓扬见那扇子精巧绝伦,免不得多看了两眼:“这是什么?”
“扇子啊。”
“我知道这是扇子,你从哪得来了的?怎么从来不见你用过?”
白畅道:“这是清辉扇。”又指着那扇子下方姜黄色的流苏道:“这个是月吟玉穗。昔年一名门望族的宝物。好看吗?”居然是有些炫耀的语气。
“好看。”麓扬拿过那扇子,白畅也不心疼,就这么给他拿了过去:“那……这画呢?这画是什么意思?”
瞧着那画上的山水墨色,轻轻的瞧上一眼,便叫人心旷神怡。
“这画的是大兴城外的湘水,是如今的画圣湫浮大师所画,湖光山色,山色空蒙,皆是绝景。”
“怪不得我瞧着这么熟悉呢,原来是湘山那边的景色。”
“你认得?”
“嗯,我们当初刚刚出江湖的时候就去了大兴城,还在山上偷了麒麟。”
白畅只是笑,麓扬把扇子给他递过去,而后就看到了白畅放在手边的一个小包袱。
“这是什么?”
他将那个蓝色的布包那出来,细细的打开:“都是些孩子用的金器,玉器之类的活计。明日等萧阳醒过来,这东西都是要给他的。”
麓扬觉得新奇就拿着那些东西开始把玩。
“这又是你从什么地方变出来的?”
“你管?有的给你徒弟,您就该偷笑。”白畅打了个哈切:“成了,睡吧,明天你还要主持大局呢,这快要过年的时间,麓门主,别玩了。”
“等一会儿。”麓扬指着门外道:“今晚月色和星光都特别好看,你要不要去看看?”
白畅见他高兴的样子,有点不忍心打乱,便道:“成,那就过去吧。”
“嗯。”
仰头望着苍穹……
星光点点,月色皎洁又朦胧。
白畅不自觉的笑了。
麓扬见他笑:“想起什么好事情了?”
他摇头:“不是什么好事情,只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不用麓扬说话,他便开始说自己所想之事:“你知道忘川河是什么吗?”
“忘川河?”
“嗯。”
“就是奈何桥下的那条河,据说忘川的水是血黄色,那河中中的生灵都不能投胎,但是也有人说过……忘川应该很美,就像星空一样,人死了之后就会变成一粒尘埃,发光的尘埃。落入河中,落入轮回。”
麓扬微微一怔:“你记得这话是谁和你说的吗?”
白畅摇头:“不记得了,可能是我自己想的,年纪大了记忆这种东西总会有些模糊。”
他却笑了:“你这才什么年岁,你就说自己的年岁大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