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叹然,原来只是千里寻亲啊,还认错了人。
她觉得无趣,转身要走。
冬夜的风总是格外的刺骨,广陵站起身后,没有多久,那云彩便被风又吹开。
阴影之中走出一人。
他双目已盲,带着白绸缎,面貌与站在他面前的剑客一模一样。
“哥哥。”他叫道。
碧云应了一声,然后叹道:“不是说,让你不要回头快些离开吗?”
“我还是要给这个人一个交待。”
那黑衣女子看着面前长相一模一样的兄弟,握着剑往后退了一步。
“你们两个……”
“我才是碧城,萧萧姑娘。”
广陵坐在屋檐边晃着双脚看着那边纠葛的三个人,无聊的打了个哈切,为何还不走呢。
若是那姑娘要杀人,她还是该出手帮着拦一下的。
那萧萧姑娘闷声咬牙:“我姐姐呢?我姐姐去哪里了?”
“萧梦姑娘已经仙逝了,遗骸,在下也已经送回去了萧门,不知道姑娘……”
“你胡说!!那人根本不是我姐姐。”
碧城抿唇道:“如何不是?”
如何不是?山高路远送回去的尸首已经发臭,面目全非?
还是说,这个女子始终不愿意相信这世间唯一的亲人已经离世。
那萧萧姑娘咬牙道:“我姐姐可是因为爱慕你,才追随着你去江湖之上的,她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回来便是那般模样,你杀了她。”
“在下没有杀她,是你姐姐……”碧城欲要解释。
“住口!!住口!!你骗人。”萧萧姑娘的面上已经满是泪痕:“你休要骗人,我姐姐追随于你,你为何不保护好她?她死于你眼前,你为何没有半分愧疚,为何我姐姐已死,你还活在这世上。”
广陵望着那萧萧手中的长剑,因为太用力握剑,她的虎口已经破裂。
鲜血顺着长剑流下。
站在那处的碧云却是开口道:“这位姑娘,萧梦姑娘当日是在寻找我弟弟的途中发病身亡的,如何能怨的了我弟弟?”
“你们兄弟二人信口开河,胡言乱语,我姐姐分明是被你们杀死的,你们……你们……”她眼中冒出肃杀之气,轻功点地,立刻击去。
那碧城只觉得心中一阵伤怀,顾不得其他,也不去抵挡,仍由那女子提剑上前。
碧云却扬剑抵挡住,一阵劲风飞出,将那女子击出六尺之远。
“哥哥。”碧城开口唤道。
“你莫要管她!!这女子简直就是个疯子,萧梦在省城染上寒疾与你有何关系,你为何要平白无故的被她追杀至今?”
广陵看着那闹剧,心中感慨万千。
为何吗?
其实,这女子虽然蛮横无理,却也是因为恼羞成怒。
她望着天上的明月,不由的困惑开来,这女子为何要这般疯狂的找这两个无关的人报仇,可能就是因为一定要一个人怨恨吧。
有时候失去亲人,不仅仅只是会悲伤,会绝望,更多的是心中那种不知何处而来的愤怒,和那种不知道何处而生的悲凉。
因为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失望,所以……总归还是要找一个人责备的吧。
她责备着面前的碧城,可是等到那股怨气消失,说不准,她也就不知道自己今日为何这般执着了。
萧萧被击溃在地,口中大口吐着鲜血。
那碧云收了长剑。
走到碧城身边:“走吧。”
“嗯。”
江湖上荒唐事很多,荒唐的人也很多,她见过很多,看过很多。却总能在不同的事情里面看到很多相同的事情,也能在相同的事情里面发现不同的性质。
“陵儿,你知道吗?江湖的美妙就在于它的自由和疏阔,同样在于它的狭隘和情仇。”
广陵望着月光,想起淇奧的这句话。
她对月自言道:“我明白了。”
归来时就听到麓扬大吼的声音:“好,你什么都有道理,但是关我什么事呢?今天你要是再说一句劝我离开的话,我明日就公告天下,说你白畅与我麓扬是友,一分也不拖沓。”
屋中传来白畅咳嗽的声音,应该是被气的。
她坐在窗户上,不由的感叹起来,麓扬那里知道人生嫌恶这四个字,他自小就是在万人的期待之中成长的,纵然孤独悲凉,却也是安全一生,从未失去过重要的东西。
广陵不由的叹气出声,可是说到底,当年在梅林,麓扬他……也没有什么东西是能够失去的。
他从未有过珍惜的东西,哪里能谈得上失去呢。
众人皆羡慕麓扬一生,少年成名,门主之位,可却也从来没有人为他想过,这一切可是他心中想要的。
好不容易来了一个白畅,终于真心的为他打算了,若是不在乱世相逢,想来他们二人必然每日都是把酒言欢,对月长啸的。
可惜生于乱世,也不知道下一秒被倾覆的到底是哪一家门派。
她掩上房门,静静的坐在屋中,想了想还是闭上了眼睛,本以为自己很快能入睡。
却不料又是一夜无眠。
第二日上车,广陵明显的看到麓扬面上的不悦和白畅更加苍白的脸上。
看来昨夜是没有谈拢。
她驾着车接着往前走,都不过是二十有余的人,正是少年冲劲最强的时候哪里就能退让了呢。
城郭的溪水旁,麓扬穿着白畅的白衣裳,正在取水。
“你和他生什么气啊。”广陵手里玩转了狗尾巴草,隔着门帘对白畅道。
那边的白畅亦是一声叹息:“他哪里知道如今的局势。”
“那不是也挺好的嘛。”广陵笑道:“你也没有必要为了这个事情和他生气啊,你们两个今日一早上都没有说话了。”
“我懒得理他,你是不知道他昨晚说了些什么混账话。”
广陵哪里不知道,昨夜他们吵了多久,她便听了多久。
“可是他要昭告天下,说你们为友?”
车内的白畅微微一顿,随即道:“也是你们这些化灵人的耳朵始终和我们不一样。”他咬牙道:“我给他气的吐血,他居然还是占了道理的那个。”
“咱们庄主也遇上对手了。”
白畅道:“想起当日在西湖遇见的麓扬,再看看今日的麓扬,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那也是自己作出来的。”广陵笑道:“这世上除了徐帆,也没有几个人认真听他说话,如今徐帆有了段思绣,二人就算再是兄弟情深,也难免要生疏一些,刚刚好你在这个时候送上门来,又和他一路降妖除魔,踏遍四海,还经历生死,我倒是觉得麓扬不是变了,而是在你面前渐渐的暴露出本性来了。”
她说道本性二字,不由的笑出声:“我说真的,我觉得你和麓扬特有意思。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没有心机的被他人气到,也没有见到麓扬这么任性的想要肆意妄为呢。”
“他……”白畅犹豫了一番,心里像是有话,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只听见广陵一副非关风月的语调:“你们两个啊,都在彼此面前暴露本性,然后就吵闹,可是这吵闹也不见你们有什么真的裂痕,毕竟你们争吵的原因,都是在为对方的安全考虑。”
她将那狗尾巴草编成一个戒指的模样,放在半空中欣赏,却被蓝儿和金儿抢去,在车头玩闹起来,她盯着那边撅着屁股对着她的两个小家伙,不由的笑出声:“你们两个啊,就是打不散的挚友。”
白畅在车内,靠着门窗,嘴角始终是带着笑的,他闭上双目,像是认可一切的温和:“我知道啊。”
“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在这里,你害怕麓扬会出问题吗?你那黑庄要是真的全部倒戈了,我就叫龙脉呼唤百兽,把你那黑庄完全踏平。不是你控制之下的黑庄,还是毁了为好。到时候你就放下一切,跟着麓扬去梅林吧,反正他那个性子肯定是处理不好乱世之中的许多事情的。”
白畅只是轻笑,语气里面有无数无法割舍的为难:“哪里有那么容易呢。”
麓扬回来的时候,拖着两瓶水,一瓶给了广陵。
另一瓶,放在他心口。
“怎么。你把那水壶当成护心镜了吗?”其实她知道的,白畅不能喝凉水,他想要把那瓶水焐热了再给他,都是些别扭的人。
见麓扬一副嫌弃的表情:“没什么,我腾不开手而已。”
然后进去车子里面。
广陵立刻驾车前行,听到车子里面传来,麓扬别扭又不诚恳的道歉:“我昨晚不该气你,你别气了,喝水吧。”
白畅也不是扭捏的人:“谢谢。”
“这么客气干什么。”他看他一早上不理会他,就连上车都是自己强撑着爬上来的,昨晚又一时激动给他气到吐血。
这个愧疚,这个难堪啊。
可惜这么多年,他也从来没这么闹过,更没有对谁说过重话,这么一闹,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和白畅和好。
一杯水解恩仇吧,反正黑庄是不能不去,那自己就控制一下,少对白畅做一些过分的事情。
马车徐徐而行,他们不像是赶着去处理江湖上的急事,更像是在山川之间游玩的旅人。
西边总归是山多过水。
这一路行来已经有不少山石拦路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