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一的大朝会上,朱棣与朱瞻基并肩坐在了议会大厅那高高在上的龙椅上面,接受来自东洲各个部落的首领朝拜。
他们大部分人所处的环境,跟原始部落差不多,没有布匹,没有丝绸,只有麻布和兽皮。
他们没有铁锅,没有炒菜,没有调料,只有陶罐煮汤,烧烤。
他们没有酒,没有茶,只有原生的果汁饮料。
他们没有铁器,没有车轮,打仗还依靠石头,木棒,金器。就连最发达的阿兹特克,库斯科王国,国王的出行指南依靠步行。
他们没有工业,只有原生态的农业,来到大明,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竟然还能从大自然里面炼制出各种东西。
在他们的眼里,大明就是天堂,是他们从来没有梦想到过的天堂。
着巨大的城市,优秀的文明,是任何人都为之陶醉的。
所有人心悦诚服地跪倒了主席台上,向朱棣和朱瞻基表示臣服。
巨大多数的部落首领,都恳请大明,希望大明能够向他们派出工匠和农师,官员,带领他们也过上好日子。
朱棣对东洲土著也是非常好奇的,他完全没有想到,在遥远的东洲,竟然还有跟大明人如此相像的土著,许多土著,现在换上了大明的服饰,看起来跟大明人几乎没有两样。
当然,也有一些土著跟大明人差异颇大,对他们,朱棣就冷淡的多了。在他的眼里,只有跟自己像的人才是值得信赖的,那些不像的,就是一个死人。
这几天,他一直将候显带在身边,即使出去游玩的时候也是这样,不停向他询问东洲的一切。
那个富饶的大陆,真的吸引住了他,他不止一次地向朱瞻基表示,想要亲自带着舰队前往东洲。
但是朱瞻基想到了他的老寒腿,劝住了他,想让他往南边跑。
因为南洲移民在即,如果有朱棣亲自前往压阵,哪怕他什么也不敢,也能震住所有人。
而东洲,朱瞻基根本不会派勋贵们过去,能去那边的,只有指挥使以下的将领。
而且,朱瞻基暂时也不会派官员过去。最快也要等两三年后,军队将那边控制住以后,再委派官员。
当然,儒生和工匠,农师这些人,明年开始就要派一批过去了。教那些土著们制作简单的工具,教他们耕地,挖矿,学说大明话,学写大明字。
如今朱棣西征归来,京卫各部也都回京,应天府周边的军队就太多了。
他的幼军多达四万多人,这么多人吃闲饭,不如直接派到东洲那边去。
更主要的是海军,他们将士第一批移民。以自愿为主,每个自愿前往的将士,都会按照级别,给予大小不一的土地,还有仆役。
是的,那些东洲土著,已经变成他们的仆役。而这个安排,并没有遭到那些土著的反对,甚至还认为是荣幸。
这个计划,朱瞻基已经做了好几年。
所有海军将士的分到的土地,都是沿海地区,并且以东部平原为主。
指挥使将会是最高级的官员,他们每人可以分到千里土地,五千仆役。
这千里土地,搁在后世,差不多相当于是两百五十平方公里。
而指挥佥事一级减半,守备,千总再减半。到了普通士兵,每人可以分到十里土地,五十仆役。
南北美大陆总面积四千多万平方公里,按照大明目前的计算方式,乘以四倍,有一亿多里。
即使派十万士兵过去,也不过只能占据百分之五的沿海土地。
朱瞻基现在当然没有这么多士兵派过去,所以只能徐徐图之,先占据住那些天然港口,以这些港口向外辐射,慢慢占领。
至于那些仆役,当然需要这些将士过去了之后自己找,跟那些部落来谈。
现在划分一个标准,是给那些士兵一个限制,今后不管什么时候,不能超过这个标准。
等到那边的沿海区域逐渐开发起来,再委派官员。十几年以后,他的儿子们一个个成年以后,就分封过去,每个人占据一大块地方。
而这些士兵,移民过去的时候,朝廷会提供武器,种子,一家一辆板车,各种工具和铁锅,其他就不管了。
第二年开始,朝廷连俸禄都不发了,只提供舰队运行的经费,武器补给。
这些将士在那边需要自力更生,但是依旧有守疆之责。
他们完全不必担心,每个人能分那么大的地盘,并且还是肥沃的土地,怎么也不会饿着他们。
而幼军的职责则是向内陆发展,并且控制那边的矿产资源。
以这些矿产资源提供海军经费,建设经费,由监负责分配。
而监的任务就比较繁重了,他们需要向东洲大陆运送各种物资,建立贸易通道,今后东洲的商品,矿产,都需要他们运回来,然后将那边需要的物资运过去。
实际上,朱瞻基也知道,分配给他们这么多的土地,他们自己根本不会全部耕种。
大部分士兵需要服军役,那么多土地,配上几十个仆役,能耕种多少?
不过那些土地上除了矿产,所有出产都是他们的,随随便便都饿不到,甚至能通过出产进行贸易富得流油。
如此好的条件,当然吸引了不少士兵报名,特别是曾经去过东洲的将士,他们自然知道那里是一片好地方。
能去当人上人,总比在大明当一个普通士兵更好吧。
由于朱瞻基只是在海军和幼军内部招收移民的人,这一举措还引起不少人不满。也有不少宗室,勋贵,想要将分封南洲改成分封东洲。
但是朱瞻基将这些奏折都留中不发,让人不知道他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上万东洲土著,有五百多个部落。但是只有不到三十个大部落,剩下的都是小部落。
他们这些人只能派一两个代表参加朝会,除了阿兹特克和库斯科王国,其他的部落都是二十人一组向朱棣跟朱瞻基磕头,速度进行的很快。
当两个最大的部落向朱瞻基磕头之后,所有人参拜完毕,朱瞻基才起身回了半礼,向他们颁发赏赐。
这些赏赐五花八门,但是主要是以铁制工具,铁锅,布料,为主。
至于茶叶和香料,还需要经过市场培育。他们可不像亚欧人,吃的都是原生态食品,生死由命。
想让他们知道茶叶的健康,风气还需要引导。
而铁器,布料,这可是不用说他们就知道的好东西,他们最渴望的也就是这些东西。
将他们打发了出去,自然有鸿胪寺的官员们继续带着他们腐败,让他们在应天府玩上几个月,腐蚀一下他们的心灵,然后等到东洲舰队组建完毕,带着他们一起回去。
而他们,将会是第一批接受大明文明熏陶,然后必须要归心的首领。
如果他们不听话,太医院有的是办法让他们自然死亡。而实际上,从东洲启程开始,就有一百多首领已经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病死了。
这些土人一走,所有人的精神都集中了起来,原本一些开小差的大臣们,这个时候也忍不住坐直了身体。
从七月二十一,朱棣的禅让诏书被蹇义他们接受,朱瞻基这已经两次在早朝上婉拒继位。
大臣们没有第三次拜请朱瞻基继位,就是为这一天。
主席台上,蹇义站起了身子,面向朱瞻基和朱棣跪拜在地,在他的身边,其他十几个大小九卿也纷纷跪了下来。
而台下的大臣们无法跪拜,却都一个个站起身来,腰都弯了下来,头都抵到桌面上了。
蹇义朗声说道:“予闻皇天之命不于常,惟归于德。故尧授舜,舜授禹,时其宜也。
自古明王圣帝,焦思劳神,惴若纳隍,坐以待旦,莫不居之则兢畏,去之则逸安。且轩辕非不明,放勋非不圣,尚欲游於姑射,休彼太庭。矧乎历数寻终,期运久谢,属於孤藐,统御万方者哉!
今永乐皇帝陛下身登大宝二十载,劳心苦神,百病缠身,故此传位于太孙瞻基殿下。
五运更始,三正迭代,司牧黎庶,是属圣贤,用能经纬乾坤,弥纶区宇,大庇黔首,阐扬鸿烈。革晦以明,积代同轨,百王踵武,咸由此则。
恳请殿下继位!”
众人纷纷应道:“恳请殿下继位!”
他们连呼三声,连拜三下。
朱瞻基站起身来,俯视着场内诸位大臣,心里却平静无波。被朱棣从后面踢了屁股一脚,他才发觉自己竟然在这个时候走神了。
李亮他们看到朱棣的动作,差点忍不住一笑,连忙憋住。
这已经是第三次劝进,但是朱瞻基虽然不用拒绝,但是也不能一口答应。
他朗声道:“永乐皇帝陛下奉天辅运,治化高於百王。文德武功声教,被於四海。孤不如也,不敢继位。”
蹇义又道:“帝王垂统,建永世之基图,嫡长相传嗣,万年之历数,国家典古今所同。永乐皇帝德合乾坤、明同日月,以武功定祸乱,以文教致太平,经国之谋存于宏远。但其年寿已高,精力不济。
殿下圣学日新,英资天锡,上足继承于大统,下足抚安于生民,纶命涣颁与情惬。伏维殿下正位以来,问安视膳,孝行配于前,王赞政,施仁令,誉达于天下,合天心,而郊庙社稷之俱享得人望而讴歌。殿下继位,天下同庆。”
朱棣这个时候站起身来,有些不耐烦地推了朱瞻基一把,让他让开了位置大声道:“老子说你行,你就行。叽叽歪歪,翻来覆去这一套,烦不烦。”
他望向文官们问道:“太孙继位,文官们愿否?”
文官们立即长揖躬身。“愿!”
他又望向三楼的武将们问道:“太孙继位,武将们愿否?”
众武将击胸道:“愿!”
再次望向四楼的宗室,勋贵们:“你们愿否?”
“愿!”
朱棣派了朱瞻基的肩膀一下,说道:“既然都愿意,你就给我好好当这个皇帝,让老子好好歇几年。钦天监监正孙懋何在?”
孙懋连忙从自己的位置上出来,快步走向了主席台,在扩音器前回道:“臣在。”
“朕让你们算出传位之期,可有结果?”
孙懋回道:“臣与监副,灵台郎诸位经认真推算,选了三个日子,近为九月初九,重阳节这一日。中为……”
“好了。老子想要早点去游山玩水,看戏作乐,就选最近的九九重阳了。”
虽然一口一个老子,但是今日朱棣并没有骂娘,这种情况大臣们都已经习惯。
他跟朱元璋父子,可是皇帝史上的奇葩,在朝会上骂娘,说粗话,自称俺,老子,是经常性的。
听他这么说,众大臣纷纷行礼道:“遵旨……”
朱棣点了点头又道:“礼部,光禄寺,鸿胪寺,行人司,监各部,即可操办一应程序,到了九月初九这一日,朕要一场盛大的继位大典。”
负责组织,礼仪,器具,程序的几个部门主管纷纷应是。
朱棣快刀斩乱麻,将本来要一个时辰才能进行完的工作,几句话的时间就给确定下来了。
这让朱瞻基只觉得一阵荒谬,不过,很对胃口。
朱棣又望向朱瞻基问道:“瞻基还有何吩咐?”
朱瞻基只能说:“皇祖安排甚好,孙儿无异议。只有一点补充,这干什么事都要花钱的啊。陈彦纯爱卿何在?”
陈本就在主席台上,他凑近了扩音器回道:“臣在。”
“礼部,司礼监做出预算,银行从内库账户出银,从宽操办。”
陈应道:“遵旨。”
朱棣奇道:“这皇帝继位乃是国事,为何要内库出银。”
朱瞻基回道:“我皇家通过监掌控天下矿产,物产,贸易。以往聚财尚少,可如今规模渐大,如此类耗费自当不应再用民脂民膏。天下财富,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今后孙儿还欲下令,凡是皇室耗费,不可动用国库。”
朱棣又问:“那若是我要修庙呢?”
“自当是内库。”
朱棣摇了摇头叹道:“老子不管了,反正以后是你操心了。”
一千多大臣纷纷拜道:“殿下仁慈!”
朱棣压低了声音说道:“凡是不要操之过急,即便是要退,也要慢慢退,不要让大臣们以为你好欺负了。”
朱瞻基点了点头,表面恭敬,却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
他的心里有一个标杆,今后定要将国库与内库分清楚,不能头发胡子一把抓。
如今朝廷已经在执行预算制度,今后成了定例之后,不怕没有银子周转。也就天灾人祸的时候,内库补贴一些就够了。
如果不进行自我限制,不形成定例分清楚。要是遇到一个败家子后代,今天要修长城,明天要修阿房宫,好好的江山都要折腾散架了。
朱棣却知道朱瞻基是个聪明人,以为他听明白了。
他又面向群臣说道:“今日之后,朕也卸下了一个重担。今后,吃喝玩乐来找朕,其他的管他大事,小事,都不必来烦扰朕了。”
一挥手,他就像一个黑涩会大佬一般,带着自己的几个内侍,转身就走。
慌得满堂大臣又都是行礼。“恭送陛下。”
朱瞻基知道,朱棣现在看起来洒脱,其实内心肯定苦涩。
一场西征,他给大明打下了大片江山,也杜绝了以后的后患。
远征万里,他可成了名副其实的千古一帝。可是回来之后却发现,自己被架空了。
要不是年纪大了,朱瞻基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但是他毕竟已经六十二岁了,腿脚又不方便,本就萌生了退意,也就只好就坡下驴。
但是对他来说,这样的结果真的不是他要的。
他想的是主动退位,现在变成了半被动退位。
朱瞻基一直将朱棣送过三楼与皇宫城墙之上的天桥,站到了城墙上,朱棣手撑城墙,望着南方的各大衙门久久不语。
他花白的头发在风中轻抖,让人有一种英雄迟暮的悲凉。
“皇爷爷……”
朱棣一抬手,止住了朱瞻基的话。“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必说。你的心意我知道,我的心意你却不知道。从帖木儿回来之前,我就有了退位之意。回来之后,看到你将这江山管的头头是道,我也是心怀大慰。
只是一时之间,这心里空荡荡的……。操劳了一辈子,也该我好好休养几年了。等永乐号造好,我就乘着永乐号,去南洲看看,看看那片到处都是黄金的土地,那里以后也是我大明的疆域。
要是身体还受得住,我还想去东洲看看,地图上看到的,总是没有亲眼所见的深刻啊!
想我大明原本不过是一隅之地,在我们爷孙的手里,如今疆域却扩大了十倍有余,我此生无憾!”
朱瞻基躬身道:“孙儿定会让史官将这些写的清清楚楚,这万里河山都是在皇爷爷的手里拿下的,孙儿只是守成之君。”
朱棣哈哈笑了起来,拍了拍朱瞻基的肩膀道:“回去吧,我让人抬着在宫里到处走走,看看,你的事情还多着呢!”
朱瞻基回来以后,在蹇义的主持下,已经确定了以蹇义,司礼监太监王彦,礼部尚书吕震,三人为大典主官的临时衙门。
这个衙门由礼部和司礼监为主,太常寺,光禄寺,行人司等衙门大小官员都一应听令协办,共同筹备继位大典。
这可不是简单地交接大印就可以了,江山社稷的禅让虽然有先例,但是大多是亡国之君的无奈禅让,真正的父子血脉传位的禅让并不多。
每一个程序该如何操办,都是需要考古论今,不能出一点差池的。
而且,禅让大典在哪里举办,哪些人出席,穿什么衣服,用什么器具,包括大摆宴席在哪里举办,都需要安排的妥妥当当。
然后还要昭告天下,行人司派人天下宣传,各方各面都要考虑周全。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更改年号。
年号虽然明年才改,但是从朱瞻基登基,一切都要变了。
这一日,大朝会散了以后,当日的报纸就开始紧急加刊,将这个消息传播天下。
应天府的百姓占据了地利,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朱棣又没死,老百姓们不能张灯结彩,燃放鞭炮庆祝。如果这样做的话,岂不是有嫌弃朱棣的嫌疑。
但是,依旧有许多老百姓拖家带口,自发地来到承天门,向着皇宫磕头。
一开始,人还不多,但是后面人越来越多,还形成了一道风景。
这里面,还有一位年轻的风尘仆仆的女人,面向皇宫磕了头之后,她才向身后的一个壮汉吩咐道:“宾大哥,去鸿胪寺递折子吧。”
“三姐,你一个女人,殿下会接见你吗?不如……直接去五军都督府办事吧……”
被称作三姐的女人就是三年前背井离乡,远赴万里,在极西落脚的唐赛儿。
他们第一年去了五千青壮,只剩下了四千,在那个冬季,还差点被斯拉夫人给围剿了。但是后来陈诚的到来缓和了那里的危机,让他们安定了下来。
第二年,大批的家眷远赴万里,在入冬之前抵达了唐林城。那个时候,大明已经消灭了帖木儿国,其他各族都人心惶惶,根本不敢再针对他们。
他们不吝金钱,与撒马尔罕总督郑亨拉上了关系,有了河中驻军的协助,又休养生息了一年,本应势力大增。
但是,如今却因为高羊儿和郝云中的势力分裂,让他们如今还不如以前。
人前人数虽然少,却都是青壮,人心也齐。
现在稳定了,高羊儿和郝云中也就都开始自立门户。
唐赛儿他们的势力如今青壮不足三千,老弱妇孺却有八千多。而河中军胃口太大,他们如今辛辛苦苦,大半都落入了他们的口袋。
唐赛儿想着当初朱瞻基的承诺,借着回来运送一批火枪的机会,想再问一问太孙殿下,当初的承诺还有效吗?
他当初可是承诺过,即便朝廷派兵过去,也只会要他们三成收获,加上三成税,他们自己还能落下四成。
当初还以为这个份额高,但是现在知道错了。他们这么多人,现在连两成都落不到,只能勉强度日,也就是面子上看的光堂了一些。
而在皇宫内,朱瞻基的面前坐着的就是已经去了西域三年多的陈诚,他在圆满完成了朱瞻基交给他的任务之后,回来复命了。
(原本这几天想要加更,可是接到通知,要出差两天。这几天只能尽量保证一天一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