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
无边的夜幕下,正西方向,遥远的黑暗深处,突然传来大群动物在玉米地里和野草间穿行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声音听起来十分熟悉,似曾相识,燕赵微微色变,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凝目向声音来处瞧去。
夜幕,把天地万物,融为了一体,不分彼此,一开始,借着玉米地的掩护,燕赵也是只闻其声,不见其形。渐渐,远方玉米地和野草的交界处,突然翻起了一道道黑色的波浪,潮水一般涌向道场。波浪涌到近处,借着残月之光,燕赵看得清清楚楚,正是黄皮子大军。
“哞”、“哞”,拴在树上的老黄牛,不住挣扎,变得躁动不安。老牛与黄皮子,并不是敌人,但是,同时出现如此大规模的黄皮子种群,老黄牛心中,仍然觉得胆颤心惊,就如同燕赵在地底见到大群耗子一样,不咬人却膈应人。
草!燕赵一阵心惊肉跳,不是要超度黄皮子亡灵吗?这些活着的黄皮子来凑什么热闹?
“咔嚓”、“咔嚓”,绿豆比燕赵还要紧张,几个箭步,冲到死树前,踹断了两根树杈,带着茂盛的树冠,抛了一根给燕赵,叫道:“大燕,接着,黄皮子来报仇了!”
燕赵、绿豆,两兄弟紧紧握住手中的树枝,面对渐行渐近的黄皮子大军,胆颤心惊,如临大敌。
什么情况?清源初次开坛,经验不足,掌控局势的能力有限,黄皮子大军蜂拥而至,清源搞不清楚意图,不知所措?黄皮子不可能是来复仇的!清源清着桃木剑,张口结舌,勉强告诫自己镇定,不能乱,沉住气,再等一等,视事态发展再做打算。
燕赵回头望了一眼清源,忐忑不安,忧心如焚,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先下手为强?
只有燕赵三,叼着旱烟,事不关已一般,稳坐钓鱼台,默默的注视着场内分分秒秒的风吹草动,神情冷漠,不为所动。
黄皮子大军越迫越近,距离道场最外端的聚魂幡已经不到两米,还毫无停下来的迹象,清源再也沉不住气了,信心崩溃,胡乱扫了一眼早已枕戈待旦、蓄势待发的燕赵、绿豆,“唰”,桃木剑前挥,挑起几张道符,正要张口喊“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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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吱嗷”
黄皮子群中,突然传出一声响亮的尖叫,划破寂静的夜空,穿透黑暗,传遍正在前进的黄皮子大军的每个角落,不计其数的大小黄皮子,听到尖叫声,竟然齐唰唰的停了下来,走在队伍最前列的黄皮子,与聚魂幡之间,仅有一米五左右的距离。
“呼”,一股阴风,从远处的包米地里吹过来,势头强劲,支撑道场的四根木杆被阴风吹动,发出一阵剧烈的摇晃,灯笼里的蜡烛光线,忽明忽灭,十几秒钟之后,才慢慢恢复正常。
一片飘飘荡荡的虚形,被阴风裹挟到黄皮子大军前,正是死去了的黄皮子亡灵,数量足足有数百之多。几百亡灵,排成两列,站在黄皮子大军前,带头的黄皮子亡灵,独成一列,正是被绿豆吊死在后山的那只老黄皮子。
一直钉当作响的铃声,随着黄皮子亡灵的出现,戛然而止。
草!这么多亡魂!燕赵一阵咋舌,当时为了保命,下手没有轻重,乱战之下,竟然措手杀死了这么多黄皮子,燕赵紧握树杈的双手,浸满了冷汗。几百条性命啊!如此深仇大恨,即使清源开坛设法,能不能管用?还是个未知数!
黄皮子是一种颇具争议的生物,以灵性超强著称,单从生者可以与亡魂共存这一现象来讲,其灵性之高,可见一斑。
黑压压的黄皮子大军,聚焦在道场前面,寂然不动,鸦雀无声,目送几百只同类的亡灵,在老黄皮子的带领下,缓缓走到聚魂幡前。
老黄皮子的亡灵,慢慢抬起头,充满了怨毒和仇恨光芒的小绿豆眼,望了望正在燃烧的聚魂幡,又恶狠狠的瞪了瞪站一一侧的燕赵和绿豆,看得两人心里直发毛,转而再把目光聚焦到清源身上。
“咔嚓”,一道闪电,突然划过夜空,照亮黑暗,继而雷动九天,清源默念咒语,张手发出一个震魂雷。震魂雷对新死的亡灵震慑威力极大,几百只黄皮子亡灵,在震魂雷的威压笼罩之下,匍匐在地,战战兢兢,不敢轻动,狠毒如老黄皮子,也扛不住震魂雷的神威,弯下了倔强的身躯,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天定生死命数,自修善恶因果”清源神威凛凛,道情娓娓开头,颤栗不安的黄皮子亡灵,慢慢恢复了平静,充满怨怒的眼神,一点点熄去仇恨的火苗,匍匐在黑暗中,竖起小耳朵,静静聆听,“黄泉路口,忘川河畔,三生石上,运数已定,非人力所能左右”
崂山派道情,朗朗上口,平仄押韵,听在耳中,十分受用。随着道情的深入,三清圣像,慢慢浮现出一层神圣的光芒,波浪一样四散,辉耀一片夜空,燕赵被光芒笼罩,心底突然一片宁静,慢慢放下手中的树杈,自觉世间一切恩怨、生死,都如过眼云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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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恶有报,循回天道!迷途知返,方得始终”
“咚”鼓声悠扬,清源接着喝道:“锣响魂聚,鼓起魂去,还不醒悟”
“咔嚓”,半空中,再次响起一个震魂雷,清源狂喝:“去吧!”
在三清圣光的感召下,老黄皮子亡灵身上的戾气尽去,眼神澄澈如水,默默无言,带头走到位于“摇光”星位的大花碗前,低头舔了几口碗中的雄黄酒,人立而起,向清源鞠了三个躬,转身西去,再不回头。
几百个黄皮子亡魂,效仿老黄皮子的动作,向清源谢礼道别,平静安祥,义无反顾,踏上黄泉归路
那只活着的老黄皮子,越众而出,目送着同类亡灵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转身带头,率万千黄皮子,向清源深施一礼,继而尖叫发令,“哗啦啦”,万头涌动的黄皮子大军,退潮一般,消失在大地的尽头,恩仇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