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先倒回到元丰四年十月,随着五路大军的不断推进,前方捷报频传。
可此时,大宋国东京汴梁城,皇宫内宋神宗今日无心上朝,一个人呆在文德殿中,却总是坐卧不宁,他既希望前方能够很快传来攻克灵州的捷报,又担心,如果前方大败,大宋在周围诸国之中便会威望大失,自己的威信也会降到自登基以来的最低点。
因为,前方传来的并不都是好消息。环庆路和泾原路两路大军主将不和,被自己寄予厚望的高遵裕依仗着自己授予的权利,掳夺了刘昌祚的兵权。
至于到底是谁的过错,宋神宗毕竟身处后方,无法得知孰是孰非。可是,无论如何阵前换将都是兵家大忌,高遵裕这么做都有欠考虑,不过,谁让他是自己钦点的统帅,现在也只能够硬着头皮相信自己的判断。
现在已经时值隆冬季节,天寒地冻,粮草转运困难,五路兵马,除了熙和路李宪部以外,其他四路大军都有些粮草不济的征兆。
这让宋神宗如何能够安心。
“得一呀!”宋神宗先把烦恼放到一边,坐下来问问心神,向旁边问道。
“奴婢在!”宋神宗最宠信的大太监石得一一直侍立在殿外,一听到官家召唤,连忙快步进入宫殿,躬身施礼,应声回答道。
“佣儿在干什么?”
生得儿子是挺多,但是现在活在世上的就只有第六子赵佣和第八子赵佖,而臭名昭著的赵佶要在明年才会出生。可惜的是,赵佖自幼患有盲疾。所以,宋神宗自然把自己所有的关爱都放在了赵佣的身上,随着年龄的增加,这种期望也越来越高。
“回官家,奴婢听说,殿下他一个时辰之前还在皇后那里读书,想必现在应该还在!”石得一自然知道官家的心思,所以,他自然对赵佣的动向格外的关注。
“这怎么行,佣儿现在年纪还小,应该多多休息才是。传命下去,让佣儿速速回寝宫休息,你吩咐御膳房多做点补身子的羹汤给佣儿送去。”时值中午,宋神宗不禁皱了皱眉头,他现在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又如何能不关心赵佣呢?说到底,向皇后不是佣儿的亲生母亲,照顾起来恐怕不是太精心。
“诺!奴婢这就立即去办。”石得一答应一声,吩咐在一旁伺候的心腹太监,要立刻将皇上的吩咐落实到位。
“佣儿就快过生日了吧!”
“是的!陛下,转了年殿下已经6岁了。”
“哦,也该给佣儿找几个师傅了!王公他还是不肯回京吗?”宋神宗的思维有些跳,刚说到给赵佣找几个师傅,却又突然问道王安石的情况。
王安石的确是德高望重,但是他并不适合担任赵佣的老师,这一点恐怕皇上自己也清楚。
“是的,官家。”
“唉!不愧是拗相公啊!还是那么倔!”正值大战,宋神宗需要一个顶梁柱在京中镇守,司马光那些人写写书还行,治理国事就算了。
说这话,自然是宋神宗在吐槽,石得一当然不敢接这个茬。
一主一仆沉默了一会儿。
石得一率先开口说道:“官家,奴婢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宋神宗意外地看了一眼石得一,有些奇怪这个奴婢平时并不会多说话,怎么今天转性子了:“说!”
“殿下平时读书非常用功,就是奴婢看着一个人孤单了些!”石得一低着头说完这句话,额头上都隐隐冒出了冷汗。
“是呀!”宋神宗深深地看了一眼石得一,没有再理他,像是自言自语道:“是该给佣儿找些伴了。”自己小时候和众多兄弟在一起读书的场景历历在目,可惜的是,现在能读书的儿子却只有一个。
坐在榻上静静地思索了好一阵,宋神宗突然问道:“王公的女婿可在京中!”
王安石所生三女,一女早夭,一女嫁给了吴安持,一女嫁给了蔡卞。吴安持的父亲吴充并不支持王安石变法,而蔡卞能做王安石的女婿,是因为他在江阴县上大力推行青苗法,这才得到王安石赏识,所以宋神宗肯定问的是蔡卞。
“是的!官家,蔡氏兄弟都在京城,蔡卞现任侍御史,其兄蔡京现任起居郎,不过,现在正在出使辽国。”王安石的女婿吗,自然是掌管着皇城司石得一重点关注的对象。
“哦!是吗?这兄弟两个字倒是写得非常好!拟旨,着调任侍御史蔡卞为起居舍人兼侍讲,起居郎蔡京回国后亦调任起居舍人。对了,你顺便打听一下,将在京的五品以上大臣家中,凡是和佣儿年龄相差不多的子弟的品性搜集一下,送到我这里。”
皇族中也有不少和赵佣同龄的,可是,宋神宗就这么一个儿子,把他放到那些心怀叵测的皇族身边,能放心吗?所以,打算多召集一些大臣的儿孙。
伴读,就是这些孩子将来的工作,别看现在无品无级,但如果消息一传出,不知多少人打破脑袋想要获得一个位置。
“诺!不过,陛下,我这里听到一个有趣的传闻,不知……”石得一刚想把官家的吩咐交代给手下人去办,突然想到什么,便说道。
“说!”宋神宗有些诧异,怎么感觉石得一今天有些跳,这不像他平时的为人啊!不过,他并没有反对,而是闭目静静地等着,想听听这个传闻究竟有多有趣,能让石得一想方设法把它传到官家的耳中。
“官家,您不知是否还记得,蔡卞的二儿子?”
“嗯!就是那个比佣儿早生三天的孩子,他还活着?”宋神宗思索了一下,这孩子他还真记得。
主要是这孩子的身份太特殊,更何况他是满朝大臣子孙当中和赵佣生辰最接近的一个,还记得打小亲自抱过他。不过,那孩子生下来身体不好,之后就再也没有听到消息,以为那孩子夭折了。
“陛下,您的记性真好,隔了那么久都还记得!”石得一还没忘了拍拍马屁。
咳!宋神宗轻咳一声,石得一立刻不再说废话:“这传闻,还是勾当泉州市舶司的赵忠传回来的。那孩子……”
这个孩子自然就是蔡道,石得一把他在兴化军的所作所为说了一遍,即便石得一没有添油加醋,但是传闻经过口口传递,肯定会有实施的地方。不过,即便是这样也足够引起宋神宗足够的关注了。
宋神宗这才明白,难怪今天石得一胆子这么大,原来是听他刚才问起蔡卞的事,这才将这个传闻告诉自己。传闻毕竟是传闻,可如果事实能够达到传闻的一半,那么,这个孩子即便不能给自己提供多少帮助,将来也会是佣儿的好助手。听石得一说完,他来来回回在大殿中踱了半天步子。
“石得一,立刻宣狄卿家马上来见朕。”宋神宗打定主意。
狄卿家指的是狄青的次子——狄咏,大宋朝著名的帅锅,也就是后来宋哲宗所说得‘人样子’,要知道,宋哲宗继位的时候,那时的狄咏已经是大叔了。
“诺!”石得一答应一声,躬身施完礼,马上来到文德殿外,一面吩咐人将狄咏招来,一面吩咐皇城司的人立即去搜集大臣子侄的资料。
作为东头供奉官,狄咏这些年一直在皇宫内当值,自然来得很快。
狄咏进入文德殿,跪下行礼。
宋神宗坐在榻上,挥手示意狄咏起身,说道:“狄卿家,有件事你马上去办。”他显然石得一将蔡道大致的情况一说,不等狄咏回复,就吩咐道:“第一、安排妥当人,到兴化军蔡家传圣旨,加封蔡京、蔡卞之母为三品淑人。第二、将那个孩子平安的带回京城。”
“诺!”听官家吩咐完,狄咏答应一声,可是看他的眼神充满了疑惑。为了这么一个小孩子,官家犯得上这么大张旗鼓吗?
“怎么,狄卿家,你是不是心中疑惑,想问那个孩子值得朕这个天子这么做吗?”宋神宗看出来狄咏的困惑,笑着说道,“其他事情先不说,单单就是兴化军两季粮食大熟这件事,如果能有传闻一半的产量。这就是祥瑞啊!还是兴化军知州晓事,没有过份拔高这件事。所以说,这孩子如果真是运财童子的话,大费周章地把他带回京城,就非常值得!”
是呀,一亩地能够提高一倍的产量,就能够养活多少人。传闻中一亩六石、十石的产量虽然不可信,但是,这要都是真得呢?狄咏完全无法想象,也难怪官家这么重视,我家要是有个这么个金宝宝,也得当祖宗一样供起来。
“狄卿家,一定要安排些稳妥的人,毕竟那孩子还是太小了。不过,让他们尽快出发,争取正月里就赶回来。当然,一切以那个孩子的身体为重。”宋神宗不放心,又着重嘱咐了一遍。
“诺!”狄咏答应一声,刚要转身离开,就听到那个大太监说的话,不得不停下来。
石得一走到宋神宗近前,低声问道:“官家,是不是派个文官稳妥些?毕竟这是传达圣旨!”
“嗯!”宋神宗也知道这么做不是很妥当,思索了几分钟,还是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算了,派文官的话,太耽误时间了!文官们要是硬顶着,那宣读旨意这件事,就交给兴化军知州,事急从权吧!”
的确,要在正月里赶回来,从今天算起,也只有将将两个月的时间,再加上回程的时候,又要照顾那个孩子的身体所以,从京城出发就得夜以继日的赶路。可如果带个文官上路,那这差事无论如何都完不成。可为什么官家要这么召集呢?狄咏将这个疑问藏在心里,唱了个肥喏,转身离开了文德殿。
于是,当天下午,狄咏让自己的亲侄子,狄府的第三代,他大哥狄谘的二子——狄安,带着禁军中九个好手骑着快马离京。
第二天,蔡卞在京城的府邸门外张灯结彩,门里门外好不热闹。中书舍人虽然只是五品官,但那可是天子近臣,平日里起草诏书,自然就能接触很多国家机密大事。只是,这个蔡府的人不知道,远在老家孝慈里的三公子,让老爷和夫人厌恶的蔡道就要进京了
……
转回孝慈里蔡府,一个月之后,临近过年,整个孝慈里都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此时天色尚早,可蔡道却完全没有一点睡意。
并不是因为刚才那个噩梦的影响,而是腊八之后,瓢泼的大雨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从那天前,他就一直觉得有些心绪不宁,总感觉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得,可研究了几天,连点头绪都理不出来。
走到屋子角落里,那里摆着一个蜂窝煤炉子,炉子上放着一个大铁壶,壶嘴上微微飘出一些白色的蒸汽。
提起大铁壶,走到桌边,拿出茶叶,冲了一壶淡淡的清茶。
就这么坐下,一手扶着下巴靠在桌子边,一手品着甘甜的清茶,放空整个大脑,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念,就是默默地望着窗外的月亮……
“菘菜绿,甘蔗甜,稻穗压折腰,茶花香远山”
“虾儿大,兔儿圆,鸭儿浮满溪,家里过丰年”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亮了起来,窗外传来了整齐而清脆的童谣声
日出东方,闻鸡起舞。讲的是东晋祖逖励志恢复中原的故事。
可是,眼前的这些男孩女孩们更加勤劳。公鸡还未报晓,他们和她们便忙碌了起来。
宅院之中有一大片空地,收拾得非常平整,上面铺着一层细细的沙子。这些孩子们来到院落中这片空地上,大部分都很自觉得按照自己平日的位置站好,里面只有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子站在原地哆哆嗦嗦,看着周围同伴们熟练的样子,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蔡道即便身为穿越者,因为年龄太小,能做的,也就只能身体力行,去改变身边的人。眼前的这些孩子就是他从海里一条一条救活的小鱼。
咚……咚,三下轻轻地敲门声响起。
紧接着,门外传来了问安的声音,“少爷,您醒了吗?”
“醒了,早饭都准备好了吗?”蔡道放下茶杯,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回答道。
“少爷,辰……辰时,饺子就……就下锅。”说道吃的,另外一个说话结结巴巴的应道,一说到吃得,声音中立刻能听出一股子兴奋劲。
“知道了,你们把洗漱的东西放在门外就行了,我待会再出去!”还有两刻的时间,蔡道并不着急,打算在自己的房间里锻炼锻炼身体。
“是,少爷!”门外两人齐声应道,不过,蔡道知道这两个憨货并没有离开。
外面那两个家伙就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救下来的头两个孩子。
说话结巴的是四管家蔡喜的大孙子——蔡篮。
头一胎孩子,凡是做父母都非常珍视,蔡篮他爹娘也不例外。可是,随着年龄见长,等到了三岁以后,大家赫然发现,这个孩子居然有些痴傻,三岁了还不会说话,嘴角经常流着口水傻笑。
蔡喜的大儿子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他花了大价钱,悄悄地请了一个外乡知名的大夫。可那个大夫看过以后,连钱都没有收,直接摇头走人。
在古代,天生的傻子即便它是个病,可是根本就无药可医。于是,蔡篮他爹就想偷偷把他给淹死。毕竟,谁家生个傻子也不是件光彩的事,还浪费粮食。
这时,刚赶上蔡喜带着蔡道回到家乡。一岁的蔡道人小,却从蔡篮他爹古怪的神色中猜到了这个情况,见了蔡篮就一直死抱着他的大腿不放。
于是三岁大的蔡篮就成了一岁大的蔡道的第一个跟班。
现代人都知道,小孩子痴傻,不是发烧引起的脑膜炎,就很有可能是孩子的遗传问题。而蔡喜的大儿子娶得恰恰就是他的亲表妹。起先,蔡道也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幸好在后来,蔡道发现蔡篮并不真是个低智商儿童,他只是得了一种这个时代人无法理解的病。用后世的话来讲,他得了先天性的自闭症。
前世,蔡道并不是心里医生或者博士什么的,只是个小职员而已。可是,他这个人有一个小特点,就是有事没事特别爱瞎琢磨,爱瞎鼓捣一些东西。再加上,亲戚家里就有孩子恰好得了这种病,所以,他恰巧知道一些无需药物的治疗方法。
经过三四年的朝夕相处,在蔡道的引导下,蔡篮居然真得无药而愈了。
除了说话有些结巴,反应比一般人有些慢以外,基本上算个正常人。当然,前提必须是和熟悉的人在一起。如果遇到陌生人,蔡篮还是会陷入自我封闭当中。虽然有这么多缺点,可蔡篮还是有一个十分突出的优点,八岁的孩子现在长得像是一头小熊一般,又高又壮,力气大得都顶得上一个成年人了。
蔡篮还有一个习惯,就是特别喜欢吃菘菜,只要有菘菜,居然能连肉都不顾了。
至于另外一个,还是蔡喜那个倒霉的大儿子。这一回,他生得第二个儿子是个早产儿,生下来跟个小老鼠一样。要搁以往,眼看着就养不活了。
还是蔡道出面把小蔡板救了下来,他娘早产伤了身子,奶水不足,最终靠着家里羊奶把他救活了。
这小子打小就贪吃,好似饿死鬼脱胎一般,逮着机会就跑到厨房里偷吃。他比蔡篮聪明,有那么点鬼机灵。不过,在蔡道面前,经常弄巧成拙。
后来听说,四管家蔡喜的大儿子本身就对自己的这门婚事不满意,又接连生了两个‘歪瓜裂枣’,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了,这两年是音讯全无。两个孩子他娘本身早产就身子弱,一气之下翻过年来就病死了。
至于这两个小跟班的名字都是他爷爷给起的。
说起来,蔡府好歹是书香门第,能当上管家的人,一般肯定都是识文断字的。可蔡喜这老家伙偏偏就是例外。
幸好,蔡道在家里就他身份最高,就没人敢给他取小名。反正,也没有长辈人管,他就自称‘蔡道’,把后世的名字安到了头上。
就这么,老蔡喜就给两个小孙子起了蔡篮和蔡板这两个名字,至于为什么?菜刀、菜板和菜篮,多相配啊!
元丰四年十二月,再过过半个月,蔡道即将满五岁。
每月到了这个日子,蔡府都会包很多饺子,这些南方长大的孩子生生让蔡道养成了爱吃饺子的习惯。
要知道,在南方想要获得面粉可是相当的不容易,这还是蔡道在他那试验田里试种了一季冬小麦,才得了几百斤面粉。可惜,福建这地方,很多那见到大雪,没有雪水的滋润,种出来的小麦产量还凑活,就是磨出的面粉吃起来总是差了些味道,没什么劲道。
孩子们做完早课,蔡道和他们聚集在餐厅里,饺子还是大家聚集在一起吃,才够味。
正当热气腾腾的饺子刚刚出锅,准备稍微凉一下就端给孩子们的时候,蔡府的大门外传来了蔡老六那破锣嗓子的通报声。
“圣旨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