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炎对马面鬼产生了同情，这导致他并不抗拒让马面鬼去战堂当香主。但不抗拒不代表没有压力。
马面鬼的武功绝不在他之下，脾气更是绝对在他之上，自己说的话他能听吗？
这是最重要的问题。
毕竟方大炎是战堂的堂主，他必须要考虑维护自己的权威。
一个没有权威的领导不可能是个有作为的领导，那样的领导不可能做成大事。
而刘毅把马面鬼安排给他，不就是想让两人强强联手，为帮派扩张建立功勋么？
因此两个人的关系必须要和谐，必须要稳定，必须要清晰。
这件事还得着落在刘毅身上。
“副帮主，马面鬼肯来战堂当香主当然是好事，但我希望你能陪我和他谈一谈。”
刘毅对此表示理解。非常理解。
马面鬼的能力太强了。方大炎这是怕他在战堂当大爷，甚至拖自己的后腿。而那种局面也是刘毅所不想看到的。
“没问题。咱们这就去找他，把事情定下来。”
于是海沙帮第一届副帮主考核大会宣告落幕。
刘毅办这次大会本来为的是清除奸细，却又趁此机会看清楚了堂主们的实力，并且稍加指点。再加上找到了好几个潜力不错的帮众，可以说得上是一举三得。
他和屠禄约定傍晚吃过饭的时候教给他罗汉拳法，就和方大炎去地牢。今天巨鲸帮那边要开堂主大会商量结盟事宜，所以他一整天都有空。
地牢。
马面鬼的心情正好，很难得地拉着张无和李常聊天，说些自己过去的英雄事迹。
可怜张无跟李常两人在他面前连口大气都不敢出，哪敢跟他有来有往的聊天？基本上都是马面鬼在说，他们听着。
“想当初老子我还没当上战堂堂主的时候，正赶上铁刀会袭击咱们无锡的分堂口。当时我正好就在那边，一个人愣是干倒了他们十三个香主。把那群兔崽子吓得……”
正说着刘毅到了，身后还跟着方大炎。
三人赶紧站起身来。
“副帮主！”
“方堂主！”
这声方堂主马面鬼却没能叫得出口。张无和李常叫时，他只是下意识地张了张嘴。
显然他的心里还是有坎过不去。
方大炎看向刘毅。他很清楚这件事只能指望刘毅。
“老马，上次我跟你说，要让你去战堂当香主，你是不是说愿意？”
“属下愿意！”
马面鬼的语气斩钉截铁，毫无半分犹疑，显然他已在地牢这个鬼地方待够了。
“很好。你现在就是战堂的香主了。跟方堂主打声招呼。”
马面鬼看向方大炎。
方大炎忽然有些紧张。
他以前是马面鬼手下的香主，马面鬼虐杀人犯，他去向海龙王举报，这才把他顶了下去。现在让马面鬼反过来给他当香主，马面鬼能接受吗？
“方堂主！”
方大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马面鬼竟然真的叫他方堂主！
马面鬼竟然真的承认了他的身份！
他此时反而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直到刘毅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方啊，老马的本事你是知道的，以前虽然犯过一些错误，但我相信他以后是绝不会再犯的了。你说是不是啊老马？”
“是！”
马面鬼明白刘毅所说他犯的错误是什么。那并不仅仅是指他虐杀了几十名人犯，更是指他向来目无法纪肆意妄为的举止。而他确已下定决心改正，因此这个是字说得底气十足。
“很好。老马，虽然让你当个香主有些委屈，但这只是暂时的。我是很想让你做分堂主独当一面的，而这还要看你的表现。明白吗？”
“明白！”
这就是一记预防针，预防马面鬼认为自己迟早会当上分堂主和方大炎平起平坐，而不听他的号令。
刘毅满意点头。
“老方，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方大炎此时已经放下了心来。
亲眼看到马面鬼对刘毅那种绝对服从的态度，他在震撼之后就是感慨，感慨之后却是放心。
尽管马面鬼不可能像听刘毅的话那般听他的，但只要有刘毅在，马面鬼就不敢闹什么幺蛾子。
方大炎对此十分确信。
“哦，我想说马大哥不该叫我方堂主的。”
刘毅和马面鬼齐齐诧异。只不过刘毅是假装的，马面鬼却是真诧异。
“那我该叫你什么？”
“马大哥跟以前一样叫我小方就可以了。”
以前？
那还是马面鬼在战堂当堂主，方大炎在他手下当香主的时候。
马面鬼对方大炎相当看好，方大炎对马面鬼也是相当尊重。
但马面鬼的残暴却成为了两人决裂的导火索。最终两人反目，马面鬼被海龙王发配到地牢当了牢头，方大炎却在海龙王的支持下做了战堂的堂主。
两人回忆至此，都是一阵唏嘘。
马面鬼忽然叹了口气。
如今怎么可能还跟以前一样呢？
自己必须认清现实。在方大炎手下好好干一阵子，刘毅必不会亏待自己。
“方堂主说笑了。按照帮规……”
“马大哥可以只在有人的时候叫我堂主，咱们私下里相处时，还像以前那样叫我小方。”
方大炎出乎马面鬼意料地坚持。
马面鬼不知该同意还是拒绝了。
方大炎还在继续往下说着。
“……当年的事马大哥只是一时冲动，说到底还是我失了兄弟义气。然而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只能尽量帮助马大哥，尽快成为分堂主。只盼马大哥能不计前嫌，还像以前那样待我。”
马面鬼怔住。
是方大炎失了兄弟义气？
是的。是他。
自己之所以那么恨他，就是因为他不顾兄弟之义，跑到海龙王那里举报了自己。
他举报自己的这种行为比他顶替自己当上战堂堂主还让自己生气。
但是如果本来就没有兄弟义气，又怎么会失去呢？
两人本来一直是很好的兄弟啊。
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自己做错了事，还不知悔改，而一错再错。
他举报自己有错吗？
没有错。他没有错。
有错的是自己！
在经历了那么长时间的怨恨之后，马面鬼内心的乌云终于散去。
自己会被海龙王发配到地牢里来当牢头，那是自己的报应。
小方会顶替自己当上战堂的堂主，那是因为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要说小方是为了当上战堂堂主才会举报他的话，此时就绝不可能欢迎自己重回战堂，更不可能要帮自己当上分堂主。
而在马面鬼的内心深处，也一直信任着方大炎，相信他并不是这样的人。
方大炎又何尝不是始终信任着马面鬼？
两人说到底还是当年那对并肩作战的兄弟！
马面鬼的心情豁然开朗。
“哈哈哈！好！当年的事过去就过去了，咱俩就都再也休提。以后没人的时候，我还叫你小方，你还叫我马大哥。咱们跟从前一样！”
他解开心结，整个人少了几分暴戾，多了几分豪气，方大炎恍惚间仿佛看到了自己心目中的那个马堂主。
“跟从前一样！”
“嗯！”
“马大哥！”
“小方！”
两人互拍肩膀，哈哈大笑。
刘毅看到两人重归于好，也是松了口气。
“老马走后，这个地牢的牢头就空缺了。我想在张无和李常两人里面选一个来当这个牢头，老马你觉得他们谁更合适？”
马面鬼知道刘毅这是给自己面子，可得好好考虑，想了好一会儿才给出自己的意见。
“我觉得张无这小子办事机灵，比李常稍合适些。但这只是属下的意见，一切都由副帮主您做主。”
“张无是么？就他吧。但是李常跟他搭档惯了，就让他当副牢头，再去刑堂要几个帮众，充一充狱卒的数。数目的话……就五个吧。以后这地牢没有老马坐镇，张无李常你们两个可要仔细着些，听到没有？”
张无和李常正震惊着呢。马面鬼要去战堂当香主，这他们完全不敢想象。更不敢想象的是马面鬼竟然和方大炎和解了。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马面鬼有多恨方大炎，这世界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而就在两人震惊的时候，竟然已经各自升官，一个当上了牢头，一个当上了副牢头。这让他们欣喜若狂。
他们不是马面鬼，没有他那样的本事和雄心，能在帮里混口饭吃就心满意足了。而升官意味着更多的俸禄和奖金。以后又没有了马面鬼的压迫，他们几乎已经可以看到美好的生活在向他们招手了。
“张无？李常？”
刘毅见张无和李常只是看着自己傻笑，却不回答自己的问题，不禁有些奇怪。
马面鬼走上前去，啪啪两声各赏了两人的后脑勺一巴掌。
“副帮主问你们的话，你们两个兔崽子敢不答？”
张无和李常回过神来，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就跪地上了。
“副帮主恕罪！属下一时走神，这才没有说话……”
“行了，我刚才说的你们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
“刑堂的屠堂主你们认识吧？”
“认识！认识！”
怎么能不认识？屠禄还在地牢里关过呢。
……说起来如今海堂的堂主荆雨棘，还有本帮的副帮主刘毅，以前也都在地牢里关过啊。
没想到这地牢还是一块风水宝地。
张无和李常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里。
刘毅是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否则非把他们关进去十天半个月，让他们尝尝做阶下囚的滋味不可。
“你们拿着我的大印，现在就去找他挑几个帮众过来。要稳重一点的，可靠一点的，明白吗？”
“属下明白！”
刘毅将海沙帮副帮主的大印交给两人。
“挑人这事得谨慎，你们两个都去吧。老方也带老马回战堂吧，帮他安置安置，熟悉一下现在的情形。”
“属下遵命！”
四个人都走了，就剩刘毅一个人守着地牢。
他之所以让张无和李常一起去，也是有考虑的。马面鬼之前独断专行，地牢犯人怨声载道，否则也不会在刘毅斩断马面鬼臂膀的时候为他叫好。
所以他派两人一起去就是想传递一个信号，希望他们无论做什么事都能相互商量，这样地牢的情况肯定能有所改观。
至于具体的细节，却用不着他多管。他相信在管理地牢的经验方面，张无和李常都比他丰富得多。
偌大的地牢此时就他一个人看管，却也用不着担心会出什么乱子。他东逛逛西走走，不知不觉间又来到了宫本晴信的总统套房。
站在宫本晴信的套房门口，他犹豫了。
现在是白天，进去被宫本晴信抽一顿，一身笞痕地出去这样好吗？
这附近晚上没什么人，白天可都是人啊。
这要被人看见了，他副帮主的脸还往哪搁？
咦？那不是咱副帮主吗？他身上怎么都是印子？
似乎是……被人打了一顿？
吓！什么人能打得过他？
不知道……看样子是刚从地牢里出来。
难道他是被地牢里的犯人给打了？
看样子是。
嘁！堂堂副帮主，竟然被自己的犯人给打了，真丢人！
……
诸如此类的对话，刘毅想想就觉得羞耻。
可宫本晴信又确实是块上好的磨刀石，此时距离刘毅又是如此之近，刘毅真的能抗拒住他的诱惑吗？
答案是否定的。
刘毅毅然决然地推门进去。
但……
门没推开。刘毅一头撞在了上面。
门竟然是锁着的……
门怎么会是锁着的呢？
门当然应该是锁着的。
门锁着不要紧，关键是刘毅还没有钥匙。
钥匙在张无和李常身上……
而张无和李常都去刑堂挑人了。还是刘毅自己让他们都去的。
……
刘毅郁闷。非常郁闷。
自己让他们都去的时候，咋就没想着问他们要过来钥匙呢？
事实上他站在宫本晴信的牢房门口时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去，事先又如何考虑得到？
宫本晴信却已听到了他脑袋撞门的动静，走过来查看情况。
“刘毅！怎么又是你！”
刘毅满肚子火气，看到宫本晴信现身，习惯性地就打起了嘴炮。
“是你女儿让我来看你的。”
“哦？她是要原谅我这个父亲么？”
“你想多了。她让我来问问你想给自己的外孙起个什么名字。”
宫本晴信大吃一惊。
“外……外孙？你这个混蛋，你竟然这么快……”
“哎呀，木已成舟，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你接受现实就好。有什么好的名字吗？”
宫本晴信低头思索起来。虽然在他心里宫本薰和刘毅的孩子就跟孽种无异，但那毕竟也是他的外孙嘛。
他到现在为止就连一个孙辈也还没有呢。
“唔，我跟晴直是晴字辈，景秀他们是景字辈，再下一代的话……”
刘毅见他考虑得那么认真，嘴角不禁泛起了一丝残忍的笑意。
“宫本家主啊，你可能是误会我跟小薰的意思了。我们的意思是你想起什么名字，我们就不起什么名字。你明白吗？”
宫本晴信怔住。
刘毅贱笑。
下一刻，宫本晴信爆发了。
“刘毅！！！你这个混账！！！你竟敢如此戏耍于我！小薰绝不可能这么对我！”
贱笑变成了冷笑。
“在我看来，你差点逼小薰自杀，她怎么对你都是应该的。”
宫本晴信忽然沉默。
“那只是你们导演的一出戏而已。你想利用小薰从我这里套取情报，就需要让她得到我的信任。”
刘毅怒了。
“好，好，好。就算你说的都是对的，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她拿刀捅自己的肚子，却连拦都不拦？那可是你的女儿！你还是不是人？”
“你既然已经占有了她，又想利用她来套取我的情报，自然不会让她就这么轻易死去。我不出手你也会出手的。而事实上你确实出手了。”
刘毅总算是明白了。宫本晴信始终相信自己的判断。他并不是真的那么绝情，他只是太过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他相信刘毅一定会救宫本薰，却没想到如果刘毅根本就不知道宫本薰会自杀，救援不及会是个什么下场。
越聪明的人越自信，而太过自信就会变得盲目。
刘毅深深地以此为戒。
至于宫本晴信，他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是否盲目对所有人来说都已不再重要。
“你说的对。你说的有道理。你的判断是精准的，没有漏洞的。那么再见，愿你带着这样的智慧下地狱！”
刘毅诅咒似的说完这一句，气冲冲地离开了。
他在审讯室玩了会儿刑具，张无和李常就回来了。事情很顺利，挑来的五个帮众看着都挺不错。他又交待了几句努力工作云云，就离开了地牢。
回到小院，却有一个小厮在院门口等他。刘毅认得他是海龙王院子里的小吴。
“小吴？帮主叫你来的？”
“副帮主好。帮主让我来叫您去他院子里一趟。”
“嗯。帮主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这个帮主没说。”
刘毅点点头，跟小吴去找海龙王。
海龙王这两天一直忙着查账，此时却不知为何闲了下来，坐在院子里好像专门在等刘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