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有猜错。
这位黄裳女弟子叫做邓紫,她与张行远算是一脉,确实知道一些事情。
她眉头轻皱,面露难色。
张行远为人义气,平日里常常帮衬着他们这些师弟师妹,如今受了那些权贵的打压,便是寒门这一脉的领头人都冷眼旁观,他们这些人微言轻的弟子更是不敢去出这个头,只能默默看着,这阵子一直憋着一股气。
眼下这位长乐侯若是愿意出头,她在心生欣喜的同时,却不知道该不该说。
苏卓看了她一眼,微笑道:“道友不若为我带个路?”
邓紫看了他一会儿,说道:“长乐侯这边请……”
五百步左右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至少苏卓从邓紫的口中知道了不少事情。
张行远与霍峰二人和自己走得近,前阵子自己还让那位右相之子武孝杰在红袖画舫前丢了大面子,如今再加上自己于景灵宫殿门前过而不入一事,即便陈玄明没有与自己计较,但朝廷里少不了那些自诩善察上意的鹰犬权贵要为难自己,不想让自己好过。甚至追溯到两个月前,他在望海城头将道宫翘楚萧遥生打落城头,这事也让道宫里的许多人耿耿于怀。
如今新仇旧恨算在一起,霍峰与张行远不理会道宫内的风声,依旧我行我素,与苏卓交好,在道宫这里自然不好过。
张行远平日里就爱在腰间挂一壶酒,是个无酒不欢的人,闲暇之余与同门喝上几口自是难免,道宫尽管有着清修的规矩,可那也都是陈旧的死规矩了,如今道宫里的监察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谁那么不开窍的管这个?
偏生有人拿着鸡毛当令箭,硬是要抓着这个,给张行远找不痛快。
张行远也是出自寒门的翘楚,是有血性有脾气的人,而且也忍了好些阵子了,修炼资源上被恶意克扣也就算了,出门办个事情也遭到为难,如今甚至连酒都喝不痛快这还能忍,当场就与那多管闲事的监察动了手。
尽管没闹出什么事情,但也遭到了师长的警告,算是被软禁在道宫里面。
其实这么做,也是防止张行远继续与苏卓接触,省得更遭排挤。
听到这里,苏卓点了点头。
他知道为什么张行远与霍峰这些阵子没有来侯府了。
现在看来,上次张行远拎着那大黑窑的烧窑鸡来拜访的时候,应该已经是忍了一段时间了。
转眼已经到了临华楼,苏卓看了她一眼,问道:“邓姑娘也一起去?”
邓紫连忙摇头,道:“我到这里就好了。”
她看着苏卓那张平静如水的侧脸半晌,没缘由生出几分后悔,有些慌张的攥紧衣袍,轻声道:“还请侯爷尽量不要生事,师兄有什么事情都要自己担着,便是不希望连累到侯爷,如果因为我的这几句话又为师兄添了乱子,我只会更加难受。”
话里话外看似为苏卓考虑,可弦外之意,却是让苏卓不要意气用事。
道宫弟子是拿不了你长乐侯如何,可还得在道宫中继续修行的张行远师兄,在这之后的处境却会更糟。
苏卓微微颔首,轻声道:“邓姑娘放心,我自有分寸。”
听到他这话,邓紫却更加后悔了几分。
这位长乐侯已经无法无天到敢在景灵宫祭典上的放肆,他的心里头当真有分寸?
……
……
临华楼尽管占了个楼字,不过更像是一片别苑,身为神将之后的霍峰住在这里,却不意味着将门之后都在这儿,但是住在这里的,至少也都是非富即贵之辈,一个个都是鲜衣怒马威风八面,看见苏卓这么一位稀客进了临华楼,先是惊讶,旋即都露出玩味的表情。
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位侯爷十八年才来道宫这么一回,要说没点其他心思可没有人会信。
不过到底有没有热闹可看,早先备好的瓜子究竟有没有用武之地,就全看这位长乐侯会不会在关键时候认怂了。
这位侯爷此番挟观潮之威衣锦还乡,势头极盛,天王老子的面子都敢不给,也难怪当他们第一眼看到苏卓的时候,就觉得他是来道宫搞事的。
苏卓已经从邓紫口中了解到霍峰的住处,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径直穿过一处处庭院,到了霍峰那里。
他站在阶上,隐约可以听到门内的谈话。
能分辨出是张行远还有霍峰的声音。
张行远似是怒气上头,骂了几句娘,霍峰那边沉默了下来。
他抬手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
开门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子,美眸里透着已成人妇的温婉之色,玉靥动人,眉宇间却阴郁暗结,身段窈窕,举止投足之间很有世家千金的风范。
苏卓隐隐猜到了这个女子的身份,应当便是武孝杰在红袖画舫前提过的那个女子。
曾经被武孝杰辜负,最后嫁与霍峰为平妻的道宫女弟子徐念。
徐念并没有认出苏卓,只是打量着他,眸子里流露出几分疑惑与不安。
如今这个时候来敲门的,还是个没见过的陌生人,没准就是来挑事情的。
尽管面前这个少年生得很是俊逸貌美,而且气度不凡,可她却因此更加警惕。
她用二十余年的青春芳华刻骨铭心的记住了一个道理,越是衣冠楚楚,便越可能是狼心狗肺的人渣败类。
“我是苏卓。”少年说道。
话音落下的时候,屋内忽然有了一些动静。
徐念闻言一怔,旋即以一种复杂的目光望向苏卓,诧异、好奇、感激,以及几分微不可查的敬而远之。
苏卓只是神态平静的看着她。
徐念回过神来,恭敬道:“原来是长乐侯,快请进。”
她领着苏卓往屋内走去。
这时候张行远与霍峰也闻讯迎了出来,两人皆是神色吃惊,真没有想到今天竟然迎来了这么位稀客。
霍峰睁大眼睛,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少侯爷,你怎么就来了。”
苏卓笑了笑,道:“怎么,就许你去我侯府,不许我来你这道宫临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