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珩说完这些,便回到了自己的辇上。
一见这位国师千金走了,张行远才露出担忧无比的神色,道:“少侯爷,你现在正好还没进了陵江的城门,不若折道返回上清宫,这也没有什么好丢人的。”
苏卓只是轻声道:“让车夫走得慢一些。”
张行远点点头,撩起门帘,回头语重心长道:“少侯爷,你可要三思啊。”
苏卓微微颔首。
叶不凡这位国舅爷确实是个人物,不过这样的局面,他也并非没有面临过。
这十余年来,他在上清宫内面临的境遇,并没有比陵江好上多少。上清宫想要对他不利的,是玉京殿一脉,是二代弟子中最有人望的张牧,是那位已经破妄的玉京殿殿主张敬尘。
这一看,比之叶不凡还犹有过之。
那个时候,他自己连如念境的修为都没有,依然还是活到了今天,不仅观尽了蜇龙潮,还拥有了如念巅峰的修为。
如果那位国舅爷准备放下身段,不管不顾的直接对他动手,并且至死方休,那他二话不说,现在就返程上清宫。
然而这不可能。
叶不凡不仅是道宫的门脸,二代弟子中的扛鼎之人,还是当今永徽王朝的国舅爷,是有着极高身份的人,牵一发动而全局,只要他还有理智,断然不会这么做。就好像玉京殿殿主张敬尘,一身修为通天,只需要一根手指便能将他杀了,可是并没有真杀了他。
上清宫这十余年,每天过得如履薄冰,可还是这么过来了。
陵江便是龙潭虎穴又如何?
张行远回到车厢内,看着苏卓说道:“少侯爷,照车夫估计,再慢的话天黑时才会到城门口。”
苏卓平静道:“无妨。”
张行远先点点头,然后怔住,不可思议的望向苏卓,说道:“少侯爷,你不会是想……”
苏卓笑了笑,道:“我想见识一番这位国舅爷的手段。”
张行远喉结微动,他既钦佩苏卓的勇气,也为苏卓的决定感到头皮发麻,微涩道:“陵江可不比望海城,我知道少侯爷了不起,深不可测。不过人力有时穷啊,陵江乃是皇都,就在天子脚边,国舅爷既然要对付你,便说明这是陛下的意思。整个陵江都是皇室的地盘,你这时候入陵江,可真是羊入虎口。”
苏卓微笑道:“张兄怕是忘了,陵江也是我的地盘。”
“啊?”
苏卓笑眯眯道:“长乐侯府不就在陵江?”
张行远晕倒,无语道:“这能比得上?”
他忽的想到什么,不解道:“既然少侯爷已经决定进陵江,为什么还要特地放缓行程?”
苏卓往窗外望了一眼,姹紫嫣红,道:“既然前途难卜,那还是低调些好,况且这么美的景色,也应该多看几眼。”
……
……
陵江之恢弘,还要胜过东海之滨那座望海城几分。望海城更加神秘沧桑,就好像返璞归真一般,显得相对内敛,陵江却不同,作为一朝国都,也是一国之门面,自然要极尽气势。陵江有三重阙,分为郭城、宫城和皇城,每重城墙之外都有护城壕环绕。建国千年以来,国都陵江经过不断的翻修扩建,格局早已今非昔比,横跨百里之地,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座复杂而巨大的棋盘。
陵江城内坊市禁苑众多,百业兴旺,尽管比起望海城还要差了点超前迈古的意思,不过比起作为商贾重地的崇州仍旧要胜过几分。
夜色渐深的时候,一辆华贵的车辇不徐不疾的驶入西城门,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二重城阙。
因为有意放慢了步调,苏卓已经与皇室、道宫之人,以及那位国师千金赵珩彻底错开,当他们被大张旗鼓的回城的时候,他还在后头慢悠悠的赶路。
苏卓本以为低调几分,便能够换来几天清净,不过当他的马车停在长乐侯府前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还是乐观了点。
早早便有人在门前等着自己。
当苏卓与张行远下了马车之后,这些人便望了过来,目光有些冷。
阶下一共四人,都是灵桥境的修为,气质也不一般。
门庭之上还站着一个人,一身深色长袍,白眉横飞,两鬓霜寒,面容却不显老,反而红润而有光泽,气息绵长。他在注意到苏卓之后,目光流露出几分复杂,那是一种欣慰与担忧交杂在一起的神色。
张行远附在苏卓耳边轻声道:“这些人都是道宫的人,为首那个穿蓝色绸裳的,叫做秦灿,尽管在四人中修为最一般,不过因为此人善于溜须拍马,所以在道宫里混得倒是人模狗样,于年轻一代弟子中攒了些人望。秦灿经常从道宫里的那些皇室贵胄手里讨得好处,不过也导致一身修为虚浮得很,虽有灵桥中境,可并不是我一合之敌。”
上清宫之中都有派系之争,更遑论是道宫。许多贵胄子弟都在里面修行,拉帮结派自是正常无比的事情,道宫弟子身处其中,自然难以免俗。尽管修行讲究道心明净,可道宫对于这样的风气,却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不过这样子倒也不是全无好处。道宫便有高人提出过这样的论调小道修于深山,大道修于红尘。若能在这纷杂红尘之中脱颖而出,便是万中无一的绝才。
注意到张行远的动作,这些人目光都流出几分敌意,他们本就对于张行远竟然给苏卓当侍卫颇有微词,此时见张行远一派发自内心的尊敬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毕竟张行远可是他们道宫的翘楚之一。
面对这些目光,张行远只是站在苏卓身侧,面无表情。
苏卓听完张行远的话,便明白过来,这些人应该只是来传话的狗腿子,他微微一笑,轻声问道:“看来让诸位道友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