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卓睁开眼的时候,依旧还站在城头。
不仅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伤势,而且他发现,整个城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天色阴沉无比,气氛很是诡异。
方才苏卓面对浪潮的时候,其实有机会做出反应,可却忽然间失神了,就那一刹那的功夫,气势汹汹的云海潮就将他淹没了。
本以为要被拍下城头,结果却还在这里。
那没过城头的可怖浪潮,就停留在他的面前,近在咫尺,形成了一面静止的水墙,紧紧贴着他的面庞,透着一股冰冷无比的气息。
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猛然回头。
楼上楼下攒动的人影,此时尽皆没了,冷冷清清,偌大一座望海城再不到一个人。
苏卓记起来了。
两天前的晚上,他在梦境中来过这里。
他还想起来,他在这里看到过一座遮天蔽地的囚笼。
然而这一次却没有看到
似有所察,苏卓再次回过头,望着紧贴着自己的可怖浪潮,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就像上次来到这里一样,他能够感受到一种冥冥中的呼唤,而且……兴许是因为他这一次已经亲身站在城头的缘故,他感觉到这股呼唤更加强烈,抑或是感觉得更加清晰了。
就在眼前。
他紧盯着面前骤然停止的浪潮。
冥冥中的呼唤,就来自这里。
苏卓无法抑制的再次想起那座囚笼,如果那里面真的囚禁着什么东西,该是什么模样?是人还是妖怪?为什么在这个梦境的意象中,望海城是一座囚笼?
而且……为什么会是自己呢?
苏卓思考良久,并没有得到什么答案,最后终于试着伸出手,触碰那冰冷凝滞的水墙。
没有丝毫阻滞的,手直接便探了进去。
然而让他感到怪异的是,不像是伸入浪潮之中,没有那种湿润的感觉,更像是凭空伸进另外一个世界。
就在这一瞬间。
水墙忽然生出一股无与伦比的吸引力,将他吞了进去。
……
……
一眨眼的功夫,苏卓便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他看着眼前的景象,目光中难掩惊讶。
天上一片漆黑,犹如夜空,地面是灰暗无比的青石,无数的锁链与铁栏杂乱无章的弃置在地上,看着极为阴森。
一轮明月高悬在万丈虚空上,却缺了一角。
苏卓记得这轮明月,上次看到的时候,当时还有瀑布般的银辉倾泻而下,照亮天地,这一次却只是隐隐射下一道暗淡的幽光。
“这是在哪儿?”苏卓发现,浪潮内的这个世界不仅无边无际,而且非常空旷,没有什么有意义的东西。
就像是一座死寂的囚笼。
只是,究竟是什么东西,值得用一方天地来囚禁?
苏卓四下寻找,想要找到被囚禁的东西,却发现什么也没有看到。
“真是奇怪,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苏卓思索着,正在他毫无头绪的时候,那轮诡异明月射下的幽光,正好照射到这个天地的中央,他终于看到了一道模糊的光影,根据幽光照耀出来的轮廓,只是一团云而已,什么都不是,没有任何形态。
不过,正因为如此他感到更加震惊。
这道光影散发出一股极为惊人的气息。
他见过上清宫的掌门方云子,也见过落子二三满江山的李太卿,这两人都是破妄境的顶尖高手,尽管没有感受过他们真正的威势,但他隐隐有种感觉,这道光影的气息,还要远远超过这两位。
上官翎告诉过他,破妄境并非尽头,然而那个未知境界的存在,他从未见识过,难道这团奇怪的光影,便是那种层次的存在?
苏卓深吸了一口气,决定顶着这股无与伦比的压力,朝着天地中央的光影走去。
可他却发现,不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靠近那个影子。
正在他开始思索缘由的时候
他醒过来了。
……
……
苏卓只感觉一身衣袍好像被海水浸透了,浑身有种冰冷的感觉。
他确认自己确实从那诡谲无比的幻境中回来了。
尽管城头少了许多人,可确实是还有人。
迎着第一浪惊蛰潮登上城头有二十余人,此时再加上他,只剩下十人。
昊山剑宗和苍离宗的妖孽都还在,书院那个书生渊明月也撑了下来,剩下的则是周策和其余几个王朝和宗门的翘楚。
此番道宫登城观潮的一共有两人,现在城头上却没有一个出自道宫的人。
那个萧遥生本该有很大的可能撑过第二道云海潮的,但他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他最后那一剑,应该是让来临的云海潮所冲开了。
他对付自己,最后甚至还生出了玉石俱焚的念头。
结果他下去了,自己却还在城头。
苏卓握着剑,放眼望去,无数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身上。
这些目光各异,不过大都是震惊。
然后他确认了另外一件事情
幻境中看似过去良久,可在实际上,却只是极为短暂的一瞬。
……
……
尽管苏卓现在看起来有些狼狈,湿搭搭的头发贴在前额,一身衣袍也湿透了,海水自他身上一滴滴坠落,可他仍旧还站在城头,这就够了。
城头十一人,至少都有灵桥上境的修为,仅仅苏卓一人是如念境。
显得很是扎眼。
最重要的是,苏卓不仅撑过了云海潮,而且在云海潮到来之前,还与道宫灵桥巅峰的萧遥生交过手。
南宫不夜尽管惊艳,可要与萧遥生相比,还是差了几分。在天下人眼中,萧遥生的分量甚至和徐凤莲一般,徐凤莲尽管妖孽,可却有所隐藏,明着看,萧遥生的境界是要超过徐凤莲的。
然而这一战,苏卓胜了。
灵桥巅峰的萧遥生败在了苏卓的剑下,败得十分狼狈,令人难以置信。
本以为苏卓击败萧遥生之后,也要止步于云海潮,即便真是如此,苏卓也已经完全足以自傲,因为这份战绩不论搁在哪个宗门,都耀眼无比。
结果苏卓再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仓促应对,甚至被席卷而来的浩瀚云海淹没,但他竟然撑住了。
张行远膛目结舌的望着苏卓,喃喃说道:“少侯爷你可真他娘藏得深啊,要知道你这么有本事,我这随身侍从也不用干得那么卖力了。”
他此时再想起望海宴开始前对苏卓说过的话,只觉得老脸越发的挂不住。
这位少侯爷不厚道啊。
王昔拿着团扇轻轻遮住她的檀口,满眼震惊,在她看来,苏卓胜了萧遥生便是极限,怎知道便是紧随而来的云海潮这货都给撑过去了,看了半天,她终于憋出一句话:“这条咸鱼果然是海生动物。”
沈倾目瞪口呆的站在商清璇旁边:“小师叔,苏卓这回又是怎么做到的?”
在她看来,这位小师叔便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人物,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难道这位小师叔。
然而,这个问题还真是难倒了商清璇。
商清璇望向城头那个一身行头湿漉漉的少年,眸子中波光流转。
这里距离城头太远,她也看不清苏卓是怎么熬过云海潮的,只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苏卓,这个相识了四年的少年。
她目光骤然一凝。
不只是她一人,所有人都心头一震,陡然望向东海尽头。
没有人能够形容此时的感觉,仿佛天塌了,地陷了,可放眼看去,这个天地还是这个天地。
潮影还未出现,望海城却震动了起来。
酒楼内无数摆在桌上的茶杯跟着晃动起来。
欧阳朔看着檀几上不安分的杯子,微微皱起了眉头。
昊山剑宗那位惫懒性子的弟子顾锦一直紧紧盯着东海尽头,忽然心头一紧,睁大眼睛。
只这一刹那。
海上骤然掀起百丈之高的吞天巨浪,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呼啸袭来,犹如腾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