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的精密信息网,断于青本身上,也葬送了北六的性命。
青本以青字命名,是青衣捡来的孤儿。我不知道青衣肯收养他的目的是什么,或许是想为组织培养一个优秀的细作,也或许是看他可怜,单纯的想要收养他。
可终究是这个孤儿,坏了北斗的大事。
当年的情况如何,青衣老婆婆不肯讲述,我们也无法得知。唯有哥哥递交出去的扇子,似乎能为我们还原一丝真相。
青衣老婆婆双手摩挲着扇面,我知道那是一副水墨山水画,寥寥几笔勾勒出大山的轮廓,墨色极淡。青衣老婆婆毫不留情的“刺啦”一声,将扇面撕了个粉碎。她铁青着脸,“确实是他的手笔。”
“当年若不是他被个女人迷得晕头转向,我们的计划如此周密怎么会暴露?”提起旧事,老婆婆仍旧恨得咬牙切齿,“我当年就应该让他死在路边,饿死也行冻死也好,早死早清静!”
可是青本早就已经死了,老婆婆无论怎么怨恨,都没用了。
淳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迷住青本的那女子,也是个细作?”
我立即接上,“难道是南疆派过来的?”
“果然每个皇帝的思路都是一样的。细作一定要派,对手一定要除去。”看来淳安早已深谙帝王之道,懂得那么多。
“我更好奇青本和那个女的是怎么破了北斗的计划,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这事儿。”淳安锁着眉,纤细的手指不自觉的敲着桌面发出“哒哒”声。
“问我啊,”文有章舔着脸过来,“我知道的可多了,叫有章一点也不过分好不好!”
我:“……”
“据说三十年前,皇帝老儿想要一举灭了南疆在咱们宋国的那些流毒贩子。这毒品啊种类可多,但它危害也大啊。听我爹说试一回就上瘾,要是我敢试试,他就扒我一层皮。那我可不敢啊,他那鞭子一甩,抽在我身上可是真真的疼。”或许是他看到我那不可置信的眼神,赶紧卷起袖子来给我看,委屈的苦着脸,“挽释你瞧瞧,咱爹是多狠心啊……”
我默默扶了扶惊掉的下巴,顺便偷踢他一脚,“讲正事。”侧头一看淳安已经快把脸埋进胸口,我脸噌的一声变红发烫,赶紧东张西望顺便喝口凉茶冷静冷静。
文有章嘴角咧了咧,终于说进了正题,“北斗本打得一网打尽的好牌,那次行动可算是把整个北斗都调动了,可惜主力到了地方却是连个人毛的没看见,人家早就转移走了。”
淳安最先提出问题,“转移怎么可能收不到一点消息?不会组织里有叛徒吧?”
“哎,你别说,果真是一家人啊。皇帝老儿也是这么想的。可巧就巧在,南疆那些细作们压根就没跑,人家去了北斗的老巢!”
“……将计就计?”
“哎,对,我家娘子真聪明。”
……我觉得我对文宣已经免疫了,完全不为所动。
淳安却看不下去,“可最后依旧要找个人承担后果。那个人是北六,对不对?”
我们都沉默了。若我是青衣,面对如同自己恩师的北六被无辜杀害,那样一个儒雅温和的美好男子,我想我一定会疯掉。会发疯杀掉青本,杀掉骗青本的那个女细作,杀掉那些南疆毒贩子,杀杀杀……
我冷了脸,“青本有什么资格求得原谅!难道过失杀了人就不算杀人吗?若他还活着我一定带着婆婆去砍了他!”
“……挽释你别激动,你砍了他你也要坐牢的。”文有章一脸诚恳的告诫我,我一个凶巴巴的眼风扫过去,他立马转了口风,“……所以砍人的事我去做,娘子你站在旁边看着多好。”
淳安闷咳一声,转了话题,“那你们有没有想过,你哥哥为什么要帮青本的忙?”
我看了眼站在前面顶着青衣老婆婆怒气的哥哥,“我哥哥发扬人道主义精神,热心帮忙呗。”这是我能想到最有可能的可能。
“你哥哥,是这样的人?”
我:“……不是。”像他那种连给人治个病都看心情,完全不顾别人死活的人,哪里来得那么多热心肠。
“别猜了,那是因为我医死了人。”哥哥不知何时退到了我们身旁,淡淡道出这么一句惊破天的话。
“啥,啥?”我觉得我今天听到的消息有点多,回去会不会被灭口啊?
哥哥淡淡接口,“这是他要的赔偿。”
“什,什么时候的事,这是?”
他目光柔软下来,看着我道:“很久之前,你还小,我跟着老太医师父学医的时候。”
“那么久了啊……”我呐呐。
“你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淳安赞赏的看着哥哥,忽然道:“我要你一个承诺,你要像待挽释那样待我,可否做得到?”
我呆了,淳安这是发了什么神经?哥哥显然也很意外,“不知公主是指哪一方面?”
淳安看着倒是很冷静,“你自己想。”
我傻傻的扯了扯淳安的袖子,“你缺哥哥疼么?”
“昂。”
……我居然无话可说。我撇撇嘴,“那我就把哥哥让给你一点好了,你可不能占。”
“不会多占的。”淳安笑得温婉,我却怎么看怎么觉得她的笑有些意味深长。
青衣老婆婆气得不轻,此时又有点犯迷糊。拄着拐杖扭着身子就要往外走,大掌柜想要拦住她,哥哥却直接跟了上去。见状,我们一行都跟了上去。青衣又走到了那块无字墓碑前,她摸了摸袖袋,掏出来许多小点心,一块一块抖着手码在祭台上。嘴里念念叨叨,“你可真狠,自己去赴死了,却把我留在这世上忏悔。我悔了那么多年,是不是终于可以去找你赔罪了?那时候让我直接去了多好?你干嘛把我换出来呢?”
“你当年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哪里能让自己的徒弟的死?其实我死了才是解脱,可你这个人,你这个人白长了那么一副好人脸,黑起来简直没人招架得住。”青衣老婆婆脸上已爬满了泪痕,“我晕了,晕到第二天你被处决。你说朝廷没几个人知道北七的存在,让我以后好好过日子。可怎么能过得好呢?怎么能过得好啊?!”
背负那么多的心事与人命,要有多大的心才能过得好啊。
我忽然想起她前半段人生里的的成子,“他还活着对吗?”
成子当年被赶尸的大叔救起,同样送去了北斗当细作。只可惜他没有青衣这样好的运道,只是个普通的小人物。南疆的将计就计并没有影响到他,他受北六委托,在他死后跟随青衣一同出来过日子。令哥哥疑惑的那盏茶,就是他带来的。
所谓的师徒情谊,是过命的交情。我竟然觉得,青衣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