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舅舅当时在艾塔黎亚,而星门也因为C区升级而暂时失去了与另一个世界的联系,所以他并没有联系上你的舅舅。”
“那个人是谁……?”
“目前还不清楚,甚至可能并不一定和眼下这件事有关系。”
“什么意思?”
“因为从你父母的身份上,我们还查到了另一件事情,这件事接下来我会告诉你,但你务必保持冷静。”
方鸻点了点头。
“关于你父母的死,背后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方鸻瞳孔一下子放大了,下意识想要开口,但苏长风一下按住他道:“先听我说完,你父母罹难于十一年前的俄航1031班次空难事故,你可能并不清楚,关于那次事故发生的原因事实上迄今为止都还是一个迷。”
方鸻张大了嘴,看着苏长风不由自主道:“可是……”
苏长风点点头,缓缓答道:“是的,主流媒体给出的猜测一直是迷航与发动机故障,我明白你的困惑,但官方的口径从一开始就保持着缄默。”
“……黑匣子内记录了飞机失事之前最后发生的事情,飞机在最后时刻还保持着非常平稳的姿态,直到通讯之中机长向其他机组成员惊恐地大喊:‘他们进来了!’。但关于这个‘他们’的身份究竟是谁,已经困扰了我们近十年。是单纯的劫机者,还是是激进主义者恐怖份子?然而飞机发生状况之前没有向塔台提出任何要求,事后也没有任何极端组织站出来为此负责……”
“留给我们唯一的线索是机上的乘客,其中有大约一半是选召者,他们前往俄罗斯进行一场交流活动。上层曾猜测这是星门的激进反对派有针对地进行的一次恐怖主义行动,但一直没有相关的证据。”
说到这里,苏长风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再一次开口道:“很抱歉与你提起这相关的事情,但由于与星门事务有关,我正好经历了十年前的那场调查,当发现你父母也在那架飞机之上时,我才意识到问题有些严重了。”
方鸻怔了好一会儿,才声音有些发干地问道:“但……这与眼下的事又有什么关系?”
“还记得十年前艾塔黎亚发生了什么?”苏长风问道。
方鸻脑子里一片混乱,下意识想要摇头,但忽然之间反应了过来,十三年前考林—伊休里安与奥述帝国之间发生了一场拜恩之战,那之后不久科尔曼亲王便在南境展开了对于拜龙教徒的肃清。
那场动乱断断续续延续了好多年,他当时还小,对那个时间点上发生的一些事情只有一些片段的记忆,但从旁人的描述之中,他得知了那场动乱的持续之长,波及范围之广。
它不仅仅发生在艾塔黎亚,甚至一度波及到了地球上,并酿成了几次流血事件。他从魁洛德先生,以及从其他一些人口中得知了那次大战带来的后果,但那就像是一个遥远的故事,而当它与自身产生联系之时,让方鸻一度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想要说的话几经犹豫,最后到了嘴边变成了:“……您是说……我父母的死,与之有关?”
“还记得很早之前我们的一次交谈么?拜恩之战后带来的两个世界的动荡,其实就是因为黑暗信徒在我们世界的反向渗透所引起的,当时各国联合起来处理了几个大型邪教团体,但前前后后也引发了一系列流血冲突。”
方鸻沉默了好一半晌:“然后呢……?”
“问题的关键在Rekehtopa这个人身上,你认为他会是普通人吗?”
方鸻摇了摇头。
苏长风看着他,“你加入的那个组群,有典型的邪教活动的特征。仔细想想,为什么他们偏偏选中你,而不是别人?”
“我也不太明白。”
“你不明白是正常的,事实上我们详细调查过你的出身经历——不必误会,任何像你这样经历的人都会享受这样的待遇——毕竟自从《星门法》公布之后,像你这样胆大的人还是少数。但作为个人而言,在抵达星门港之前,你在过去十六年的人生经历之中可以说与这些人没有任何交集……”
他语气停顿了一下:“你们唯一的交集,其实就是你的父母,当然,还有另一个可能性是你的舅舅。”
房间内好长时间没有任何声音,除了篝火在壁炉内熊熊燃烧。
苏长风轻轻拍了一下方鸻的肩膀,意思不言自明——这正是他带对方来这个地方,并说出这些话的原因。
过了好一会儿,方鸻才抬起头来,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幽幽的光:“你的意思是说,我父母的那场空难,正是这些人策划的,或者说至少他们也脱不了关系?”
“这可不是让你去复仇,再说你也不太可能找出他们,那是我们的事情,”苏长风有些平静地答道:“你放心好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些人逃不掉,我们早晚会还你父母与所有死难者一个公道。”
“但是……”方鸻的语气有些急切,任何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又如何能不急切呢,无论父母的印象如何模糊,但那毕竟也曾是赋予了他生命的人。
苏长风再一次按住他:“不要着急,艾德。我们告诉你这些,就没打算隐瞒你真相,还记得我们之前提到的那个前来带走你父母遗物的人么,目前还不能判断他一定就是Rekehtopa或那一方的人,但无非也只有两种可能性。一是敌人,也是朋友。”
“朋友?”
“正如你和你的朋友们,你父亲生前在艾塔黎亚也一定有过队友,他既然知道你父母遗物的存在,那说明与你父母的关系应当很近。如果是敌人,那这是十年来他们第一次露出行迹。如果是朋友,那他应当至少比我们更加了解你的父母,只有了解你父母的生平,我们才能进一步调查Rekehtopa那些人送你来这个世界的动机。”
方鸻这才冷静了下来,忍不住问道:“可不是还有舅舅他么?”
“我们目前还不能完全信任你舅舅,”苏长风答道:“不过你不用担心,这种不信任只是程序上的,因为目前而言我们还未能从这方面发现不妥之处。而且作为当事人,我相信只有你自己才能明白你舅父与舅母一家给予你的爱是不是真实的。你也不用担心与怀疑任何人,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自己的事情是指,对这一切保密么?”
“我和你谈的这些事情,Rekehtopa和关于那场空难相关的事都属于保密协定的一部分,但关于你舅舅的那一部分并不是,你明白了么?”
方鸻明白了过来,军方应当是支持他从舅舅那里获取一些信息的,事实上他也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对方,关于自己父母是选召者,关于舅舅自己也曾经是选召者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他?
为什么要如此反对他成为选召者?
“我还有一个问题,”方鸻忽然开口道,“那些和我在一个组群之中消失的人,他们是不是也有亲人是在那架飞机之上?”
苏长风沉吟了片刻,“是有这样的可能性,但眼下要从那些消失的ID上查到他们现实中的身份已经十分困难了。”
“我明白了。”
“要是你现在脑子很乱,可以留下来安静一下。”
“不必了。”方鸻摇了摇头,他只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自己的舅舅与舅妈。
“等下,”在他出门之前,苏长风叫住了他,“不久之前我们收到了一些情报,弗洛尔之裔各空港都有规模不小的调动,看起来他们仍旧没有放弃追查你们的下落。小心一些,北方是他们的主要势力范围,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你们也可以考虑前往帝国避避风头,至少在那边国内超竞技联盟就管不到你们了。”
“那我们的合作?”
“合作是一件长远的事情,不必急于一时。眼下考林—伊休里安的在政局正在趋于稳定,宰相一方也出现了与南方贵族和解的意向,形势已没有之前那么复杂了。”苏长风答道。
在许多人看来,南境大捷之后,新王一党的局面开始向好,考林—伊休里安的新生政治力量终于开始掌握主导地位。不过在方鸻看来,这未必是一件好事,毕竟希尔薇德可还在王国的通缉令之上。
敌人的羽翼一天天丰满,这叫他如何开心得起来?
苏长风像是看出了他的担忧,道:“关于那位小姐的事情你不用太过担心,政治无外乎妥协,处于弱势地位时宰相一派不得不表现出强势的态度。但一旦掌握主动之后,他们就要考虑吸纳更多的政治力量——”
“魔导技术革命带来的生产力变革,考林—伊休里安正处在一个相当特殊的节点上,推动权力平民化的民主进程是这个王国的必由之路,相信考林—伊休里安的优秀政治家们也会看得明白这一点。或许在不久之后,那位小姐的事情也就不在那么重要了……”
方鸻点了点头,心想但愿如此。他们的目的其实也只是为了寻找希尔薇德的父亲,对于那位亲王,对于考林—伊休里安的争权夺利并没有什么兴趣。
苏长风看着这个年轻人走出门去,一个人立在自己的办公室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过了一阵子,才有一个警卫推门而入,看着他道:“团长,刚才那只猫?”
苏长风点了点头,他之前也听到了门外细微的响动,不过在从水晶投影之中看到那只猫之后,也就没有太过在意了。“不是变形术?”他只问了一句。警卫摇了摇头。
苏长风这才微微颔首:“没什么了,去吧。”
……
方鸻有些浑浑噩噩地走在路上,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那个地方,双腿只像是灌了铅一样,重若千斤。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横风港一行会是这么一个样子,一颗让他毫无预兆的重磅炸弹,只差点没把他过去十七年来的人生炸得一片崩塌。
十年来他一直以为自己父母罹难于一场意外事故之中。
但现在有人却告诉他,那是一场人为的阴谋。
一想到那个背后将自己送到这个世界的神秘人——名为Rekehtopa的ID,可能与自己父母的死有关,方鸻就忍不住感到一阵阵晕眩。
自己的父母是选召者,这其实并不太令他感到意外。
过去来舅舅与舅妈一直极力反对他成为选召者,私底下他不是也没考虑过这可能与自己的父母有关。虽然这有些老套,但有时候老套的往往也就是现实的,而今不过是证明了这一点而已。
但舅舅自己也是选召者——他还是父亲的至交好友,他会不会知晓这其中的一切?那么他和舅妈这十年来究竟为什么反对自己成为选召者,或许其中的原因要打一个巨大的问号。
他脑子里反复回想着这一切,昏昏沉沉地走着,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以至于姬塔见到他之时在一旁轻轻打招呼,他也完全没有在意到。
姬塔看自己团长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她还从来没见过对方这么一副样子。她有点不知所措,慌忙找来天蓝,而两人一商量,才意识到应当去通知艾缇拉、希尔薇德与唐馨。
她们最先通知到的是精灵小姐,当艾缇拉听说这边的事情之后,马上丢下了手边的事情急匆匆赶了过来。
不过方鸻最先听到的,还是那个来自于心底的声音:
“骑士先生。”
“骑士先生——”
他微微怔了一下,才终于反应了过来,那是塔塔小姐温柔的声音。那个声音像是一汪清泉,注入了他干涸的心间,让他苏醒过来,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艾缇拉小姐,天蓝,姬塔,希尔薇德……洛羽,唐馨,你们怎么来了?”
唐馨十分担忧地看着他:“哥,你怎么了?”
方鸻从来没在自己表妹脸上看到过如此的紧张神色,她过于担心以至于脸上都有些失去了血色,少女担忧与柔弱的神色像是一下子击中了他心底最深的地方——十年间的回忆好像是一条潺潺流动的河,回到了他的记忆之中。
那是他的妹妹,她与舅舅、舅妈一家,构成了他关于亲情与爱的回忆的所有,温暖的感觉好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心灵之中,让他张了一下口。无论如何,那都是他的亲人们,这是他最爱的,承诺过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的妹妹——还有爱哭鬼。
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总算浮现在方鸻脸上,他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我没什么,舅舅和舅妈呢?”
“我爸他们在客厅里,军方给我们安排的地方挺不错的,”唐馨仔细看了看他:“哥,你真没事?”
“我、我真没事,只是听到了一些不得了的消息,有些走神而已。”
方鸻一边说,一边看向希尔薇德,他知道与嘴上说自己是一个笨蛋,但其实无条件信任自己的表妹不同,自己这么拙劣的表现不可能骗得过自己精明的舰务官小姐。
但希尔薇德只看着他,给了他一个淡淡的微笑,噙着笑意的眼神很明亮,像是会说话儿一般,让他逐渐安下心来。方鸻松了一口气,至少舰务官小姐没有当众揭穿自己。
艾缇拉小姐也微微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方鸻明白她也一定看出了什么,只是以一贯的温柔与包容没有开口而已。
洛羽看着他欲言又止,不过方鸻给了对方一个眼神,对方便轻轻点了点头。有时候男人之间不用说太多,他们皆明白对方是怎么样的人,能够承担起什么样的压力与责任。
“我想去见见舅舅和舅妈。”
“我带你过去,”唐馨皱着眉头看着他,“他们也想见见你。”
“糖糖。”
“嗯,怎么了?”
“没什么,”方鸻摇了摇头,“就是想叫你一下。”
“神经。”
这句话总算才让方鸻笑了一下。
……
比起自己的女儿来,唐笙其实更了解自己的‘儿子’。
是的,从各方面来说,他与自己的妻子都早已将这位至交好友之子看做是自己的孩子,并视若己出。甚至比起唐馨来,他们对于方鸻的要求还更为严格。
正因此,当两人看到方鸻的神色之时,便忍不住停了下来,互视了一眼。那一刻客厅内一时有些安静,一对兄妹,一对夫妇,双方皆没有开口。
军方在调查小鸻的事情,唐笙与张柔自然清楚,偷渡星门不算是一件小事,这也是必由的流程。而他们这十年来所隐藏的那些秘密,在军方面前能瞒多久,两人心中也皆有数。
张柔脸色微微有点白,作为一位强势的女性,方鸻还很少在自己舅妈脸上看到这样的神色。“小鸻,”她忍不住忍不住低声喊了一句,伸出手想要握住方鸻的手,在半空犹豫了一下,但坚定地仍旧牵了过去。
方鸻也没反抗,任由对方握住,舅妈的手还是那么纤细与温暖。
唐馨看了看自己的父母,再看了看自己的表哥,她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可能发生了一些自己并不知晓的事情。不过唐笙看向自己的女儿,开口道:“糖糖,你出去一下,我们有事情要和你哥说。”
唐馨撇了一下嘴,没好气道:“爸,我还是不是这个家里的一员了。”
“这是你哥的事情。”
“你也知道那是我哥啊。”
“唐馨——”
见自己父亲发了火,唐馨不敢违逆,嘀咕了一声,十分不满地摔门而出。
方鸻有点尴尬,忍不住说道:“舅舅,舅妈,你们没必要让糖糖离开的,她说得对,无论如何我们都是一家人的……”
唐笙与自己的妻子再互视了一眼。而张柔眼眶忍不住一下子红了,轻轻按着他的手背,落泪道:“小鸻,好孩子,你说得对,我们无论如何都是一家人。无论如何,舅舅和舅妈都会站在你身边的。”
方鸻看到自己舅妈落泪,一时间也不由有些动容,若不是真挚的感情,又岂会如此?他也不由动了情,有些慌张道:“舅妈,你别哭啊,我不是还好好在这里么。”
“小鸻,”唐笙这时才开了口,比起自己的妻子来,他只是语气略微有些默然而已,“我让唐馨走,不是因为要说你父母的事情。我猜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关于你父母选召者的经历,还有我们一家与你的关系。”
方鸻点了点头,一边回头用手背擦了擦自己舅妈眼角的泪。张柔泪眼朦胧,像是握着珍宝一样抓住自己孩子的那只手,好像一松开,他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他们没有骗你,我的确不是你亲舅舅,只是与你父亲是至交好友,”唐笙答道,“不过我们之所以这么告诉你,一方面是希望你能更容易接受我们作为你的亲人,并不是有意欺骗你。”
“我明白的,舅舅,但我也并不在意这一点,”方鸻摇了摇头,“在我看来,你们就是我的亲人,糖糖也就是我的妹妹。”
“好孩子,”唐笙也说了一句:“不过我们之所以这么对外宣称,也是为了保护你。”
“保护?”
唐笙点了点头继续答道:“你知道,为什么我和你舅妈这么反对你成为选召者,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么?”
方鸻却反问:“舅舅,你真的曾经有过选召者的经历?”
唐笙再颔首,军方能查到这一点他并不意外,他虽然改过名字,但改不了档案。“我的确有过选召者的经历,并且还与你父亲一起在艾塔黎亚冒险的经历。你可能不知道,你们今天所走过的这些路,当年何尝不是我们走过的地方。”
提到这件事,唐笙一贯严肃的脸上也不由流露出一个笑容来,好像回忆起了昔日的那段冒险时光。
谁会不追忆往昔呢,只有真正作为选召者,才明白那一切意味着什么。那是另一段人生,真真切切的记忆,路上所遇到的每一个故事,写满了传奇与令人向往的冒险。
方鸻不由张了张嘴,好像那一刻他过去对于这个世界的向往,多了一重更加深刻的含义。是啊,那曾经是他父亲,母亲与舅舅曾经行走过的土地,记忆中模糊的印象,曾经在这个世界留下了许多点点滴滴——他所不知晓的故事。
仿佛是无形之间,他便感受到了那传承的含义。
“可既然如此,”他忍不住问道:“舅舅、舅妈,你们为什么还是如此反对我来这里?”
张柔摇了摇头:“小鸻,其实那不是我与你舅舅意思,而是你父母的要求。”
方鸻微微瞪大了眼睛:“我父母?”
张柔含着泪光点了点头。
唐笙这才开口道:“小鸻,接下来我要和你说的话,你不能告诉任何人,甚至包括糖糖。”
舅舅的声音略微有些严肃起来,让方鸻微微有点愕然,但他怔了一下之后,还是点了点头。唐笙沉默了片刻,这才开口道:“你还记得我们领养你具体的经过么?”
方鸻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他当然还记得,那是他人生当中最重要的一段经历。在父母离开之后不久,他当时还并不知晓空难的事情,只是一直寄住在父亲另一个亲戚的家中——而关于那家亲戚,因为时间太过久远,他甚至都有一些记不清了。
那之后没多久,舅舅一家就找上他来,告诉他父母去了很远的地方,可能相当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之后他就要与他们一起生活一段时间了。那时候他还懵懵懂懂,也曾经为了不能见到父母而闹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矛盾,并经常把前来找他玩的唐馨给弄哭,也是那时候起他才给糖糖起了一个爱哭鬼的外号。
但后来父母的印象就越来越模糊,好像离他越来越远,舅舅一家给予了他父母没能给予他的亲情与温暖,他也就渐渐忘了关于父母的事情,甚至有些埋怨他们,为什么一直不回来见自己?
一直到很久很久之后,他才弄明白,原来父母不是不回来,而是再也回不来了。
但那时候他已经学会了不要轻易去哭泣,学会了如何成为一个男子汉了。
他轻轻点了一下头。
唐笙却道:“但其实你可能不清楚,在你父母登机之后不久,其实我们便已从杭州出发前来你老家找你。我们是当天晚上抵达的那个地方,而知道第二天上午十点钟,我们才得到消息你父母所乘坐的班机在吉尔吉斯斯坦边境出事了。”
他一字一顿道:“而我们之所以那么早动身,是因为你父母在登机之前,就已经将你托付给了我们,后来我才意识到,他们可能那时候就已经预感到自己会有危险了。”
这句话像是一道闪电落在了方鸻身上,让他犹如木塑一样立在原地。
“小鸻,”唐笙继续说道:“这也是你父母最后对我们的要求,除了将你托付给我们之间,他们让我无论如何也不要让你走上他们同样的路。他们知道我也曾经是选召者,因此很可能并不会反对你前往那个世界,而正因为这个要求,我和你舅妈才一直如此坚持……”
他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事与愿违,但既然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我们毕竟也不能一直瞒着你。”
“舅舅,”方鸻声音忍不住有些低沉地问道:“我父母他们究竟是遇上了什么样的事情,那场空难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唐笙轻轻摇了摇头:“关于这件事我们也一直蒙在鼓里,你父母并没有告诉我们太多。我比你父亲早离开艾塔黎亚太长时间,因此也并不清楚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些年我们一直小心地保护着你,就是生怕有人寻上门来带走你。”
“……还好,我们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这么多年下来你也一直平平安安过来了,直到眼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之外。”
方鸻有些默然,心想那些人可能已经找到了他了,他不由想到了那个名为Rekehtopa的ID。他忽然之间心中生出了一种迫切的愿望,想要弄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至少弄清楚那些人,对于他究竟又什么企图,为什么要将他送到这个世界来。
不过他并没有开口,因为担心舅舅和舅妈一家会过于担心,而且这也是他与军方保密协定的一部分。他想了一下,只问道:“舅舅,你能和我说说我父母的事情么?”
“当然可以,”唐笙答道:“不过我其实并不认识你母亲,我离开艾塔黎亚之前,你父亲还没遇上你母亲呢。我也只能和你说说关于在那之前,我和你父亲冒险的事情,只是在那之前,我要先和你说说关于那本笔记。”
“那本笔记?”
方鸻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大公主手上的那本笔记。
他不太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忽然说起这个,忍不住问道:“舅舅,关于那本笔记有什么特殊的么?”
“我当时没有记起来这件事情,小鸻,”唐笙答道:“那本笔记其实并不是一直在老屋之中的,而是我将它放在那个地方的,只是没想到会被你们看到。那本笔记,其实是你父亲带给我的一件纪念品,他说是从艾塔黎亚带回来的,誊抄于某件古物之上,只是没想到那本笔记会成为他留给我的遗物——”
他语气微微停顿:“当你提起来,我才终于记起这件事来,仔细想来,那件东西作为你父亲的遗物,其实原本留给你也更为合适。”
方鸻听得呆住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笔记竟然是自己父亲留下的东西——还是誊抄于某件古物之上,自己老爸该不会见过渊海石板吧?他心中一时间不由升起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但仔细想想应当不会,纵使见过渊海石板也不至于抄出与大公主手上一模一样的笔记。
还是说两本笔记,其实都来自于同一本更加古老的文献上,相当于某件孤本的手抄本,因此才会如此一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