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
万兵齐鸣。
夏极蓦然睁开眼,往前踏出了一步。
身上气势开始攀登,刀意似是不要钱一般,以他为中心,化作一道道无形波纹,糅杂在明光里,分不清是刀,还是光。
而原本站在他面前,欲要挑战的刀客,却是心跳骤然加速,一股惶恐的感觉从灵魂里生出,就像是臣子胆敢在微服私访的皇帝面前大放厥词。
而这一刻,皇帝揭开了面纱,露出了真容。
那是,刀中的神明!
拦路挑战的刀客“呜呜呜”的叫着,脸上得意庆幸的神色也消散不见,然后连滚带爬,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狼狈的逃开。
这几步路,竟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然后喘着粗气,满头大汗地跪下,朝着那落魄男子行走的方向,而他手中的宝刀也“啪”的一声坠在地上,然后轻微而频繁的弹动着,化作此时此刻那满城鸣音里的一员。
身后,以“青霜公子”沐以白为首的一干少年俊杰,此时早被这异象吓住了。
原本传闻这只手遮天,始终盘亘于他们头顶的阴影,在领会刀意时,天曾有“明光降身,天中撞音”的奇象。
他们却都以为是夸大了,是以讹传讹。
毕竟,以武道之意引动天象之变,唯独在巅峰圆满,然后撞破最后一张厚厚的铜墙铁壁,破碎虚空时,才会出现。
极致,抑或巅峰,不过是人的心意。
心意,又怎会引发天意?
但这一刻,他们见到了。
那个男人每踏出一步,身上刀意就攀登近乎一个境界,似乎与他一比,这城中所有人都是蠢货,是废物,是垃圾,是白痴,是活到狗身上去了的渣渣。
江湖盛传的三大境界,定式以招式强弱,熟练程度,身法体质,经验智慧定输赢。
而达到瓶颈,再次突破,就会达到极致之境,此时,手中再生硬的定式,而是一切随机应变,又或者是真气加身,偏攻内力。
时间、勤奋,可以让一个人从定式达到极致。
然而若妄图攀登巅峰,却是需要最最关键的一个要素,那就是悟性。
若无悟性,则不可能领会出百兵之意,也不可能融汇内力于脉。
悟,只是第一步,而之后需要不时反思,不时巩固,来回数次,直至圆满,则至巅峰,为圣。
通常,这次数为四到九次,次数越多,通常入圣后则越强。
而极致于内力的江湖高手,则会更困难些,他们需要将气息修至各处经脉,再然后“百川归海”,汇聚一脉,则可突破,这可不仅仅需要悟性,还需要时间。
当然,同条件下,气宗通常也比剑圣、刀圣强上一点。
可面对突破八小境,九小境才臻至巅峰的那些剑圣刀圣,气宗也绝对占不到什么便宜。
“青霜公子”沐以白等一干少年俊杰,之前并不知夏极突破过几次小境界。
可是不管多少次...哪怕一次都没有...
都已经没关系了。
他们已经麻木了,无论是眼睛,还是心,都麻木僵硬,甚至开始对自己产生强烈的怀疑。
一步,即是一境界!
那个穿着如乞丐的男人,背着酒葫芦,挎着生锈的破刀,已经走出去了八步。
每一步,他都很缓慢,慢的令人能察觉他的转变、突破。
“第八步了...第八次突破了...他还是个人吗?”
“我们不是活在梦里吧?”
“他...是个变态!是个变态!”
颤抖的惊呼声被满城兵鸣所掩盖,漫天光明里渺小的人,在心底惊悚地、歇斯底里地呐喊着。
无论之前突破过几次,他至少已是顶级的刀圣,是八小境刀圣!
可是,这似乎才是刚刚开始。
他又迈出了一步。
身上气势,再次狂涌而出,带动“天地极光,满城兵鸣”的异象。
“第九步了...他已经走出第九步了。”
“无论他是正是邪,他已是一个传奇!!”
“传奇也没他这么变态吧?!他是个变态!”这个声音的主人似乎已经找不到词汇形容心里的震惊,而不停的重复着“变态,变态”。
同样年龄,强过一两个境界,算是天赋比自己好,强过三四个,则是天才,而五六个则可以算是同一代中的妖孽。
只是这个男人...
他不是天赋好,不是天才,不是妖孽...他是个彻彻底底的怪物。
而,九步一过,那落魄男人终于停了下来,众人提着的心也终于有些放了下来。
结束了吧?
可是那个落魄男人又在干什么呢?
他在俯身看地,又仰头看天,天地之间,无论还有多少喧哗,多少风吹草动,多少日晒雨淋,多少的多少...都已经失去了声音。
这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
孤零零,空荡荡,什么都没有,有的也会旋即归于虚无。
明光散去,春风如秋,萧杀无尽,新叶纷落,滚滚东来。
一切鸣响都消失了,如同从未响过一般。
而那个男人,干干净净的站在了街道的尽头。
“是九小境的刀圣了吗?”远处,闭目向东的吴一邪唇边露出苦笑。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那个男人就已经攀至了绝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无法达到的境界...
这已经不是天才,不是妖孽,甚至用怪物都无法形容。
若是非要说...
吴一邪的大脑突然冻住了,因为...
因为...
所有人,无论江湖侠客,或是襄阳平民。
无论是隐在暗处的谋士相杀,诡谲的布局,地牢的教主,深藏野心的家主,自负的绝世剑客,桀骜的少年狂侠...
都沉寂了下来。
因为那个男人,他又走出了一步。
一步登天!!!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唯有在传说中,在故事中,在那些已经无法考究的评书中,才会有的境界。
也是极致的极致的极致!
原本暗淡的光明,原本已经平息的百兵低鸣,似是彻底放开,犹如扭扭捏捏的新娘子,此番经过了前戏,便再无保留!
光明如盛夏之灼火,焚烧着满城烟云。
而百兵则是发出歇斯底里的尖鸣。
那是刀意,是磅礴的刀意,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刀意。
意志稍微弱些的人,已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了。
而远处那暗狱之中,黑木教教主任清影,抑或说是等待处刑的小妖女向雪,看着那从暗狱门缝里,如洪水涌入的光明,穿过最深邃的巷道,爬过最黑暗的阶梯,从虚掩的囚牢门缝中钻入。
一尺,两尺,三尺...
光焰的速度缓了下来,却触碰到了她的裙裾,使得那红纱愈发妖艳、放荡。
她蓦然起身,看着那穿过无止境黑暗的光芒小径,那如一把最肆意霸道的长刀,所劈斩开的天堑。
仿佛看到那个男人,一人一刀,冲破千军万马,闯过所有凶险,走到她面前。
任清影,这一刻与向雪的身份突然重叠在了一起。
她真的生出了期待。
而腹中的燥热,以及那曾经留在她体内的火焰,令她发出销魂的浅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