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芷青被识破行藏,也不好再藏着掖着,将帷帽取下来,解释道:“我一个人在外做生意多有不便,还请傅老爷子跟连军医见谅!”
在场的除了连晖见过她的真容,傅奕蒙也只是惊魂一瞥,傅老爷子更是初次相见。
傅奕蒙今日是初次真真切切的见识到了柳记东家的庐山真容,不由便替她解释:“祖父,柳夫人在外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今日乃是破例!”
傅岩老爷子这些年不理世俗之事,活的随心所欲,反而更能钻石医术。他这个年纪也无人勉强得了,更是活出了真性情,且对世情也洞察如微,见到叶芷青的真容便能想象到以她的美貌,若以真面貌示人,恐怕早被生意场上的男人们生吞活剥了。
“夫人客气了。”傅老爷子微微一笑,倒也不计较她先前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之事。
连晖却极为兴奋的向傅老爷子介绍:“傅老哥,这位就是我当初跟你提起过的医术超绝的丫头,当年在容山岛救了无数军中儿郎的性命,熟知人体内脏器官。后来她随船出海远航,便再没见过,一晃竟都十年光阴了。”
他感慨相见不易,傅奕蒙从他的话里印证了叶芷青所言“年轻的时候出海远航”之语,顿时瞧着她的目光便有些不同。
叶芷青被连晖夸的都有些不好意思:“在傅老爷子面前,连军医就别夸晚辈了。晚辈见识浅薄,只是胆子大而已。”
连晖是个医痴,数年前偶尔与傅岩相识,两人臭味相投,遂成莫逆,曾经好几次在傅岩面前提起过“医术精湛的叶姑娘”之语,倒使得傅岩对叶芷青印象深刻。今日初识,见她谦逊,抚须而笑:“叶姑娘不必自谦。”
傅奕蒙才知,原来这位柳夫人娘家姓叶。
外界盛传柳夫人是个寡妇,但她夫家做甚,却是无人知晓,极是神秘。
几人相聚乃是为着神仙膏一事,叶芷青是个女人,哪怕进青楼妓馆,恐怕也无女娘去引诱她吸食神仙膏,按照他们目前所知,神仙膏的流传乃是作为青楼里男女闺房内助兴之物。
“……有没有可能,神仙膏要么跟青楼背后的老板有关,要么跟妓子的相好有关?但据我所知,引诱府上公子,还有徐常林跟徐炽的妓子并非同一个人,而且还分属不同的妓馆,所以……反而是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叶芷青对此事另有看法:“今日徐府大公子前去柳记,跟我提起他去应酬,也被人引诱吸食神仙膏。而神仙膏炮制不易,若是不能大面积种植,也没办法大量提供。若是能找到烟叶田就好了。”
傅岩与连晖一个多年不理俗事,另外一个在军中多年,痴迷医术,齐齐将目光转向了傅奕蒙,做祖父的看似开明征询孙儿的意见:“蒙儿以为如何?”
傅奕蒙:“……”
他还能说什么呢?
傅奕诚之事爆发,傅岩雷霆震怒之后,除了将傅奕诚关起来戒瘾,也并没有点兵派将,反而将重任都寄托在了他身上,还语重心长道:“祖父年纪大了,家里的事情交给你去处理,祖父也放心。诚儿之毒祖父会帮他解,但此事的来龙去脉,还要你去查。”
傅奕蒙提起曾请叶芷青为傅奕诚出过诊,傅老爷子听说柳记东家识得神仙膏的来历,这才有了商请叶芷青前来之事。
“孙儿会尽快查清楚神仙膏的来源。”傅奕蒙虽知此事艰难,也只能答应下来。
他忙着查神仙膏来源的时候,叶芷青倒是时常获傅老爷子相邀前往傅家邕州别院。
傅老爷子很是欣赏叶芷青钻研求知的精神,也不以她年轻而有所轻视,反而对她能够熟知人体内腑脏器而惊讶。难得叶芷青投了他老人家的脾胃,相处了半月都不觉得她厌烦,还能每日在早饭桌上就兴致勃勃的跟连晖商量:“……要不今儿让人去叫叶丫头?”
连晖倒是也巴不得日日能与叶芷青印证医术,只是考虑到她手头有一摊子生意,少不得要替她着想一二:“她说不定很忙,不是还要做生意吗?”
傅岩立刻将目光投向了傅奕蒙:“要不……你去帮帮那丫头?”
傅奕蒙难道还能拒绝不成?
柳记原本预定给徐家的那批货物很快就有了销路,都不必苏铭与赖大庆再犯难,傅奕蒙手底下的大掌柜便带着人来拉货,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解决了柳记的资金周转困难,使得叶芷青更是心无旁骛陪着傅岩。
傅岩这些年时常出门游历,要发愿编撰一本专治疑难杂症的医书。他虽然年纪大了,却仍有不服输的心劲,使得傅奕蒙很是忧心祖父的身体,最怕他住的好好的提起要出门远游。这时节交通不便,音讯不通,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路遥人远。
叶芷青的出现为他解决了一大难题,傅奕蒙倒是乐见其成,恨不得留叶芷青在傅家别院长居,还亲自前往柳记请人。
最初叶芷青的拜访还是很正常的探讨疑难杂症,医理药学。等跟傅老爷子渐渐熟识起来,没过半月,傅奕蒙回别院就发现家中画风大变。
傅岩身边的人开始养起了兔子,争相去荷塘里抓青蛙。
傅奕蒙回来,见此情景有点发蒙,指着傅岩的贴身药僮:“石斛,抓这么多青蛙做甚?”
石斛提着一笼子青蛙,全身湿哒哒的往下滴水,鞋子都被荷塘里的淤泥染的瞧不出原色,抹一把满脸的水,笑出一口白牙:“老太爷发话了,一只青蛙十文钱,许小的们拿去帐房兑银子,三七哥哥还养了两窝兔子,都是老太爷跟柳夫人要用的。”
三七也是傅岩身边的药僮,连同另外两名小厮黄芪商陆,平日除了要服侍傅老爷子的衣食起居,还负责跑腿,也识得不少草药,却不知傅老爷子童心不老,单要这么多兔子跟青蛙。
“祖父要兔子跟青蛙做什么?”
石斛还要卖个关子:“不如公子自行去后院药房瞧瞧,小的就不多嘴了!”
傅奕蒙笑骂道:“什么神秘的事情,竟是连我也不肯告诉?”
傅家别院祖上行医,虽然后来做生意了,但医术乃是傅家的根本,祖上各处做生意之时,到处置产,虽宅院有大有小,但无一不单辟出个独立的院子做药房,专供后辈方便研习医术。
傅奕蒙到药房之时,院子里静悄悄的,老实口拙的商陆站在院门口守着,见是他过来,压低了声音提醒他:“老太爷跟柳夫人在里面做什么……实……实验,让小的守在门口,不许放闲杂人等进去。”
“爷是闲杂人等吗?”
商陆是个死心眼子,唯傅老爷子之命是从,还想跟傅奕蒙讲理:“……可老太爷也没说公子可以进去啊?!”
傅奕蒙将这蠢东西踹到旁边去,放轻脚步走了进去。院子里静悄悄的,房里人说话模模糊糊,听的不甚清楚。他走到门口,将帘子掀起来,顿时听清楚了里面的说话声。
“瞧见了没?皮肤与肌肉剥离开之后,皮肤内壁上有很多毛细血管。喏……胸骨剪开之后,看到内脏了吧?这个有节律跳动着的就是心脏……”柳夫人柔声细语,说的话却让傅奕蒙无端惊出一身冷汗。
傅老爷子与连晖兴奋的互不相让,都要争着先看看。
“把镜子给我……给我瞧瞧。”
“给我给我……给我细瞧瞧。”
柳夫人就跟调停蒙学里的孩童一般居中劝解:“都别抢都别抢,先看后看是一样的。就算这只死了,再切一只也是一样的。”
傅奕蒙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名堂,掀开帘子进去之后,但见三个脑袋挤在窗前案子上,两个头发花白的脑袋跟柳夫人柔顺黑亮的头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见过柳夫人次数越多,便越发现柳夫人的心根本不在容颜粉黛间徘徊,收拾的也颇为素简,一头乌发只简单用个银簪子挽在头顶,不认识她的谁能想象得到这就是柳记的东家。
“那不一样!”傅老爷子中气十足,也不知道指着案上的什么东西问:“这些……又是什么?”
柳夫人耐心解释:“这是左心房、右心房和心室,注意观察心房跟心室交替收缩的情况,了解一下血液循环。”
连晖很是不平:“叶子,咱们十来年的交情,怎么还及不上你跟傅老相识半月?给我也瞧瞧啊!”
傅岩颇为得意:“……有本事你也生个出息的孙儿,帮叶丫头把货物都给销了,她就有空陪你研习医术了!”
傅奕蒙:“……”祖父您这得意的劲头有点……幼稚啊!
他凑过去才发现靠窗的案子上平放着一块木板,木板之上钉着一只腹部向上的青蛙。青蛙的四肢都被银针固定着。青蛙被开腹,腹部皮肤与肌肉剥离外翻,腹部的肌肉壁连同胸骨都被剪开,内脏完全暴露了出来。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的全神贯注观察青蛙内脏的傅老爷子差点将手里一个木头手柄边缘薄中间厚的琉璃镜子给扔出来,趁着他走神的功夫,连晖一把抢过镜子,低头对着青蛙内脏细瞧,还推他:“老哥你出息的孙儿来了,快去陪孙儿说说话——且换我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