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十,大雪已经停了三天。
终于,一场连续下了近两个月的大雪,开始消退融化。
但是俗语有云:下雪不冷化雪冷!
雪停三天之后,一股寒潮也侵袭而来。
整个会稽,包括治下九县,都被寒灾肆虐。
当然,在一个家境殷实的人家,是不用担心寒潮的,因为这些人家都有粮食,也烧得起木炭、柴火。
可是那些穷苦的百姓,便难以承受了。
于是陆纳便开始着急各大家族,商议赈济灾民一事。
谢安坐镇东山,无暇抽身,便命谢道韫暂时恢复女儿身,协助谢玄前往郡城代表陈郡谢氏,为赈灾之事出力。
谢道韫因为此事,写了一封书信给冉操,信中谢道韫问及赈灾事宜,有和他探讨的语气,并且指出陆纳这个郡守,命谢氏负责救济郡城共计三百户贫民。
会稽郡下辖九县,但郡城却占了整个会稽五分之二的人口甚至更多,因此陆纳在分配各士族救济灾民的时候,那些县城的士族都能合理分配好,到了郡城,仅靠以贺氏为首的几大家族,便显得力量不济了。
因此像谢氏这种侨姓士族,便没有安排他们负责乡里,而是安排他们赈济郡城的灾民。
看完了谢道韫的信,冉操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陆纳这种分配救济灾民的办法,漏洞实在是太多,很容易就会生出事端来。
首先,让这些士族去负责赈济灾民,但是士族们捐献的钱粮却已经上交,那么届时在资源的分配上面,肯定就会容易引起矛盾。
因为这些钱粮已经是朝廷的,换句话说这些钱粮已经交公了,是公家的,士族在领取赈灾钱粮的时候,便难免会生出小心思,要多领取一些。
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保证自己负责的百姓,能够得到更多的救助,就可以保证更顺利地完成任务。
甚至,若有人心思狭隘一些,还会觉得这是一个敛财的机会……
其次,灾民分散在全郡境内,作为郡守的陆纳,若是不能让这些人集合起来救助,那他虽然贵为郡守,也不可能神通广大到真正能够统领全局。
那些离郡城偏院地方的百姓,究竟是怎样一个情况,陆纳他也不可能清楚知道。
这样一来,赈灾的效果,便只能由着那些负责人信口开河,恐怕最后的结果华而不实,徒有虚名。
赈灾的弊端很多,但冉操他身在东山,却无能为力。
再三思量之下,冉操只能给谢道韫回了一封书信,将这些弊端一一阐述。
可是,冉操的信还没有送出去,郡城之中却已经节外生枝了。
初十下午,离开东山一个多月的谢奕,整个人躺在牛车之上,他的牛车已经残破不堪,车棚也被拆掉了一路烧火取暖,而谢奕本人则是躺在柴草之上,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潦倒的谢奕由仆人赶着牛车,缓缓在城中行驶,立刻引起了不少百姓的围观。
后来,在郡城的所有士族中人,也全部被惊动了,纷纷前来询问,可是谢奕却躺在牛车上嘴唇干得脱了好几层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知道他这一路,到底经历了多少苦楚,才得以返回的郡城。
牛车路过谢氏在郡城的府邸,也没有进入,谢玄与谢道韫姐弟出来迎接,却只能一起爬上牛车哭着询问,可是谢奕就是不开口。
谢奕只说了一句话:“去……去见郡相,带某去找陆使君!”
来到陆纳的官邸,陆纳早已经带着手下的官吏在门外迎接,见到谢奕之后陆纳立马命人送上酒水和食物,谢奕将食物一概推开,独留下酒水狂饮。
然后谢奕站起来,站在牛车之上望着一路跟来围观他的黑压压的人群,大喊一声:“刘苏小儿,坏老夫大事,老夫险丧命荒野!陆使君,本为同僚,今日老夫当着诸公之面直言,请陆使君立刻为朝廷除此孽障,以告慰天下……”
此话一出,众皆震惊,露出百态。
陆纳作为郡相,颇重冉操,也就是谢奕口中的刘苏,可是谢奕如此惨像,回来之后却口口声声要求陆纳为朝廷除害,这到底是为什么?
陆纳的反应,是惊讶,与困惑。
谢道韫和谢玄,则是同样的反应,不过这姐弟两还有一种反应,便是痛苦。
因为他们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会变成这个样子。
如果,谢奕说的是真的,是他们的刘氏表兄害得父亲成了这个样子,那……那他们将来面见表兄,又如何自处?
那些士族的反应,则是兼而有之。
像祝玄之,心中便肯定觉得畅快,至少也是幸灾乐祸。
诚然,这个刘苏他们上虞祝氏已经败了,可是陈郡谢氏的家主如今向他发难,他还能撑得住吗?
有的人,则是觉得这件事情,还有待观望。
至于那些百姓,自然不会忘记这个刘苏的好,因为是他提倡的赈灾,才让他们这些处于穷苦的人,在绝境中还能看到一丝生存的希望。
可是,纵然刘苏对他们有如此大恩,但谢奕的名望,还是像一座大山压在众人的心口,大家都是有口难言,也没有一个人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说些什么。
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人,那此人就非陆纳莫属。
可是陆纳,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质疑谢奕,便只好吩咐属官将谢奕先迎进官邸,再喝退众人,回来与谢奕仔细过问此事。
谢奕性子刚烈,开始还不肯仔细述说,后来他让陆纳屏退左右,才开口说道:“陆使君,你我同为晋臣,为臣是否当忠心晋室,不存二心?况且你我皆知,要想我们的家族继续兴旺下去,晋室便是其中的关键。陆使君可还记得去年,西府向朝廷请命还都洛阳之事?”
陆纳不好言语,只得答应:“倒是记得!”
“便得从此事说起!”谢奕冷哼一声,问道:“使君以为,西府想让朝廷还都洛阳,意欲何为?”
陆纳呐呐言道:“只怕并非西府实意,乃是虚套也!”
相比陆纳支支吾吾不怎么敢说话,谢奕倒是直快多了,他冷声道:“名为请命,实则逼宫,陆使君为何不敢明言耶?请使君再猜想一番,此计乃是何人献于西府?”
陆纳一惊,反问道:“谢公如此言语,莫非这向西府献计之人,便是……刘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