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李瑁渐渐靠近,牛庭的呼吸变得越发地急促,心里也越来越紧张,直到这一刻,他才真的明白过来,刺客这两个字所承载的,绝不止匹夫二字这般简单。
真正的刺客,不止是武艺和胆量,更多的还是心性和沉稳,也不知昔年专诸刺吴,手捧着藏了鱼肠剑的炙鱼上前时,心中所想为何了。
但牛庭却知,此事已经不容他有半分胆怯了,往前一步,他便是荆轲,无论成功与否,都将留名于世;往后一步他便是秦舞阳,不过是英雄陪衬,徒留天下笑话罢了。
牛庭这边已经渐渐打定主意,想着奋力一搏,也算不负大好男儿来着世上一遭,可就在牛庭已经想好一切的时候,也不知平冽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看着李瑁身旁那个身着明光铠,身材魁梧的壮年男子问道:“此乃何人,竟能持枪随侍,紧随陛下身旁,只落半步?”
牛庭听到平冽这么一说,也才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原来李瑁的身旁还跟着一人,此人手握一柄百炼精钢所铸的长枪,目带精光,警惕地巡视着四周,仿佛护卫在李瑁身边,最忠实的猎鹰。
蔡希德看了一眼,笑着回道:“此乃颖国公,统掌北衙禁军的龙武卫大将军南霁云。大将军乃陛下亲卫,护卫陛下身侧,从来不离半步。”
牛庭听到南霁云这个名字,心中猛地一颤,不自觉地,他握着匕首的手竟往后缩了缩。
李瑁麾下,论文,自然首谈文帅李泌,可若论武,却有两个人。
若论统兵作战,临阵指挥,当属燕国公李光弼,但若论阵前斩将,三军夺帅,那便当属枪箭双绝、天下无双的颖国公南霁云了。
南霁云本为河南一农户,起初名声不显,自打跟随李瑁后方才展露头角,如今连番征战下来,南霁云已堪比太宗之秦叔宝,刘备之赵子龙,已是天下无人不晓的猛将了。
南霁云身手之强,武艺之高,自其成名至今未尝一败,面对这样的对手,无论是谁,都不敢掉以轻心,更何况是名声不过尔尔的牛庭了。
要当着南霁云的面取了李瑁的首级,牛庭没有丝毫的把握,也自知没那个本事。
牛庭甚至觉得,只要他敢稍露异常,甚至他的匕首才刚刚亮出来,南霁云便会将他拿下,斩为肉泥。
牛庭毕竟不是专诸、盖聂之流,没有那般独步天下的武艺,更没有那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心性,几乎就在听到南霁云三个字的一刹那,他已经暂时放弃了刺杀李瑁的计划,所以这一次投降是一次真正的投降了。
“臣等参见陛下。”待李瑁走近,门前的众人纷纷俯身拜道。
李瑁抬了抬手,命众人起身。而后,李瑁亲自下马,对平冽笑道:“平大人拨乱反正,以冀州请降,真乃朕之功臣,大唐之功臣。”
平冽听得李瑁的夸奖,忙谦虚道:“臣久慕陛下盛名,望归大唐久矣,又岂敢当陛下之锋,臣着实不敢居功。”
李瑁笑道:“功便是功,过便是过,平大人拨乱反正,朕若不赏,岂非寒了天下人心?朕即日下旨,册封平大人为广川郡公,齐州刺史。”
郡公虽比不得国公尊贵,但对于平冽一介降将,已经算是难得了。
而且齐州刺史亦是正堂官,非是闲职,平冽已是在李瑁面前挂了名的,只要作出政绩,还怕自己没有晋身之机?
平冽当即拜道:“臣谢陛下隆恩。”
李瑁只与平冽说了几句便进了信都,牛庭连话都没有说上一句,牛庭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异常本该是斩将的诈降,竟弄假成真,成了一场真正的投降。
而就在结束之后牛庭都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他自己已是唐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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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州投降之事很快便传到了与冀州相距不过数百里的范阳。
“启禀陛下,平冽已经投降了。”安庆绪正在殿中宴饮,安庆绪的心腹爱将张通儒上前禀奏道。
诈降斩将之事平冽本就是和安禄山禀奏过的,安庆绪听到张通儒的禀奏起初也没当回事,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朕知道了。”
张通儒看着安庆绪的反应,知道安庆绪必定是想岔了,于是接着道:“陛下,平冽已经投降李瑁了。”
安庆绪此时已有六分醉,恍惚着问道:“怎么样?可曾杀了李瑁?”
张通儒回道:“平冽并未动手,而是真的降了。”
张通儒的话传到安庆绪的耳中,安庆绪顿时惊坐了起来,一身的酒意也去了七八。
“你说什么!平冽真的降了!”安庆绪高声惊呼道。
昨日,安庆绪见城中士气不高,还拿平冽请缨之事激励众将,如今如今不过隔了一日,平冽竟然就降了,这岂不是在打他的脸吗?
而且平冽一降,意味着冀州已失,李瑁已得河北大半,范阳面前也再无重镇可守,范阳已经完全暴露在了李瑁兵锋之下了。
“平冽投降,那冀州的五万大军呢?”安庆绪慌忙问道。
张通儒面色难看地回道:“也降了,如今这五万大军正被李瑁控制在城内。”
“啪!”
听到张通儒的话,安庆绪整个人都瘫坐在了椅塌上,险些昏厥过去。
冀州的五万大军已经是安庆绪能够空出的全部兵力,身下的八万人马竟数屯守范阳和雄武两城,调动不得。
平冽这一降,几乎是把他半副家底送给了李瑁,换了平冽自己的一身官爵,这叫安庆绪如何还能稳得住。
“平冽误我!平冽误我!”安庆绪瘫坐在椅塌上,双眼失去了许多神采,也不知是在哀嚎还是在悲鸣了。
幽州一失,五万燕军改旗易帜,成为了唐军。
没有了冀州这个屏障,不日李瑁大军边将兵临城下,安庆绪的好日子确实没几天了。
张通儒见安庆绪这个样子,忙劝道:“眼下冀州虽失,但范阳还在我大燕手中,蓟城内上有数万精锐。只要守到今年冬至,我等尚有一战之力。”
安庆绪点了点头,叹道:“也只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