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只一眼就不会忘记的容颜。健康而又光洁的肤色,比例恰如其分的五官,一双眸子仿佛是两弯秋夜的月,鼻子是华山的峰。
身上穿的是穷乡僻壤罕见的月白云纹劲装,脚踏青锻长靴,正翘着二郎腿,高高地搭在树干之上。
可是如此容颜的主人,做的事情却不那么光彩了。
他攒着那方绢帕,见四下无人,便凑近鼻子闻了闻,露出陶醉其中的神情,似乎还发出了满意的呻吟。突然,他双眼一眯,发现了站在远处窗边的常芸,蓦地一笑,大手一伸,一张,那方绢帕就悠悠地从树上飘了下来。
……
等常芸回过神的时候,那男子已如鸬鹚掠水地离开了。
“……龌龊。”常芸脸色转黑,嗤了一句。
偷姑娘的绢帕就已经够龌龊了,居然还惹到了她的头上?
她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她这不合时宜的一声,惹得下方街上的少女抬起头来看着她。常芸意识到了自己的脱口而出,脸上恢复冷然,伸手就将窗关上了。
随着她窗的关闭,不远处的一个女孩也收回了自己落在常芸脸上的视线。
她低下头,为心脏的收紧感到诧异。
明明是……不认识的人啊。
“荆棘,你怎么了?”身旁传来关切的声音。
牧之抬起头来,看向走在一侧的青姐。大伤初愈,青姐的嘴唇还有些苍白,肤色黝黑的脸上满是关切。牧之叹口气:“没事,我看错人了。”
“你最近……”青蛇欲言又止,“有些怪怪的。”
她依稀记得自己在昏迷前,看见了那把长剑刺在荆棘脖间,明晃晃的,刺痛了她的双眼。事后她回想起来,才慢慢的觉得有些不对
以荆棘的身手,就算受到了如此威胁,她也能够化险为夷,而不是像当时那样呆呆站着,连脸色都白了。
“青姐,你在瞎想什么呢,我哪有怪怪的!”牧之扬起小脸,粉嫩的脸上满是夸张的笑意。
青蛇垂下眼,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一眼,淡笑道:“你没事就好。”
“嗯嗯,快找个地方歇了吧!赶了这么久的路,人家都累了。”牧之嘟起嘴,挽上青蛇的胳膊。
“好。”青蛇笑起来,不再多言。
那日天气不错,秋风爽爽,常芸收拾好随身的布包,走出客栈,向着打探而来的巫女集市方向走去。
一路上,人声鼎沸,不绝于耳。双川县因着不俗的巫女数量,这里的巫女集市比云水乡还要热闹不少。
常芸怀揣着几张银票,步履轻松地闲逛在集市上。
她并未换上紫带巫女的巫服,所以看上去不过是寻常巫童模样。拐进一家武器铺子,淡然地扫过各式各样的武器,她最终停驻在一面挂满权杖的墙壁之前。
“姑娘,买权杖呐?”一个大约三四十年纪的中年女子谄媚地笑着。
常芸摇头,又点头:“老板,你看看这个,能想办法修复吗?”
她从背着的长条布包里抽出一柄黑色权杖,正是上次在云水乡的巫女集市购来的那把。
盖在权杖上面的白布刚一去掉,一阵清冷之息倏地窜了出来。
老板娘眨眨眼,像是受到蛊惑似的,伸手轻轻地拂过权杖上的斑斑锈迹。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嘴上却是寻常问道:“姑娘,这权杖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淘来的。”常芸如实回道。
自从买下这权杖之后,她又去了几次云水乡的巫女集市。可是不管是偏僻小店,还是传承已久的百年铺子,都没有一人能够准确地说出这权杖的来历。
不过是天德之战留下来的破烂货吧。
那些人嘴上这么说着。
可这个说法,她又怎么能信。
若真的如此,她为何只要握住这权杖,就能感觉到身体里那股热流的欢呼雀跃。像是渴求了许久的孩子,终于找回了失而复得的宝贝。
所以,她想着来双川县碰碰运气。这里的人,眼界阅历应该更为广阔才是。
“淘来的?”老板娘有些恍惚。
“嗯,据说是战场上留下来的东西。”
听闻常芸这般说话,老板娘沉默了。她在这里经营武器铺子也有十年,见过各式各样的武器,不管是寻常武器师锻造的低级武器,还是橙带甚至红带巫女用过的高级权杖,她都曾经经手过。
可她从未见过这么一把武器,明明是破败不堪的外表,却让她……心下一阵慌乱。
“姑娘,你找别人看过么?”她想了一会儿,决定迂回地发问。
常芸挑眉,这个老板似乎知道些什么。
“看过,都说修复不了。”
“哦……”老板娘颔首,“那,这个,我这边也是无能为力。”
说罢,她不再看那权杖一眼,转而拿起了帕子,开始一件件地擦拭起来柜子上摆放的把把武器了。
常芸皱眉,上前一步,正欲多问些什么,旁边的一扇暗门里突然闪出个老太太来。
这老太太看上去花甲年纪,满头银发,皱纹遍布,可行动却十分敏捷,嗓门也是中气十足:“花儿,都说了家里没柴火了,叫你去买些你怎么就是不……”
“娘!”老板娘脸上闪过一丝窘迫,急急地打断,“还有客人在这里呢。”
老太太不屑地扫了一眼常芸,突然身子一抖,有些诧异地看着常芸手中的权杖,但又摇摇头,嘴里嘟囔着“不可能啊”,就想转身离去。
“老人家。”常芸连忙出声挽留,可是那老太太置若罔闻,摇着头地回房去了。
老板娘有些羞恼,嘴上连忙道歉:“家母老了,脑子有些不清楚,姑娘你别往心里去。”
好不容易有了一丝线索,常芸自然是不想错过,于是继续发问道:“老板,你母亲似乎对这权杖……”
“哎,怎么会呢!”老板娘看都不看常芸手中的权杖一眼,连连摆手道,“家母就一平常妇人,哪里懂这些哪。”
“是么。”常芸似笑非笑,将权杖收好,谢过老板,出门而去。
站在店外,她回眸看了一眼那老旧的招牌,将名字记在心底。
正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