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氏错愣片刻,才下定决心一般地点了头。
“这次,便麻烦姑娘了……”
她低头,光洁的脖颈有着优美的曲线。
秋深看在眼里,却是有了疑惑。
她毕竟是巫女出身,自然明白巫医救人不在于医治而在于断病这个道理。就算常芸专习医术,也不应当如此贸然地将开药治病也揽了下来。
如此包揽,便是将责任和风险都一并加重了。
这几日的相处,让她对了常芸有了一些模糊的了解。她不认为常芸没有想到这层的隐患,但她却想不通常芸此举到底为何。
这般想着,她看向常芸的眼神里就夹了一丝忧虑。
齐氏没有再多问,而是指了一个老妇给常芸,让她协助常芸做炼药的准备。常芸没有半点的不好意思,很快就吩咐这老妇寻人、找药、熬药,原本幽静的宰相府渐渐就热闹了起来。
但这热闹多的是忐忑,而不是欢欣。
三日刚过,常芸就端着自己亲手熬制的药汤,在众目睽睽之下进了老妇人的卧房。等到她走到了床前,才有人好似如梦方醒一般,颤抖着嘴唇说道:“这……这真的能行吗?”
这少女虽是夫人请来,但到底就只是个区区的蓝带巫女。眼下真的要让老夫人服药,他们这才紧张了起来。
齐氏摇头,声音有些冷淡:“我说过信常姑娘,便一定是信的。”
常芸看了齐氏一眼,笑了起来。
“多谢夫人。”
说完,她朝着旁边立着的秋深使了一个眼色。秋深立马会意,过来将老夫人扶起,常芸微跨上前,手里略施灵力,老夫人深紫的嘴唇便微张开来,将勺里的汤药喝了下去。
“这药我午后和晚上还会来喂一次,如果顺利,明日一早老夫人便会有所好转。”
她语调平静地再嘱咐了几句,便在众人惊诧的眸光里,推门离去。
天还没黑,宰相府里就渐渐有了流言。
流言说,那个十五年纪的年轻巫医不过是喂了老夫人三次药,老夫人便像枯木逢春一般,呼吸不再微弱,面色也红润了起来。
所有人都从先前的担忧,变成了隐隐的期待。
他们在期待明日一早,老夫人是否会像那巫医所说,真的好转醒来。
是夜。
常芸从老夫人的房中回来,有些疲累地坐在椅上,以手撑头,淡淡地看着桌上一本倒扣的医书。
这医书是她离开云水乡前日,咏兰巫女赠予她的。她还记得那天的咏兰巫女极其的沉默,只说了一句“好好收下”,便转身离去。
这医书没有名字,没有署名,有的只是张张泛黄的纸,写着前人呕心沥血的结晶。
也正是这本医书,让她治病开方的医术与日俱增。
可这明明能够悬壶济世的救人之术,却让她的心越来越冷,越来越累……
“吱嘎”
门轻响,打断了她的遐思。
“姑娘,”秋深走了进来,对她微微点头,“事情妥了。”
“辛苦你了。”常芸低声说道。
秋深愣了愣。
她三十年纪,是一名黄带巫女,自幼拜在余家门下,已有多年。无论是阅历还是其他,她无疑都能算得上是这少女的前辈。
可是……她最近总是觉得,她在这少女的面前被无形地压制了。
而最让她惊讶的是,她对于这样的压制,却没有任何的不悦。
奇怪的到底是自己,还是这个女子?
她苦想不通。
常芸见她呆站着,声音柔和起来:“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明早,还要看戏呢……”
秋深了然地笑了起来:“好的。姑娘也早些休息。”
说完,她最后看了常芸一眼,推门离去。
门外,一轮明月,散出白惨惨的冷光,笼罩万物大地。
在这月光之下,有人悄悄地来到了老夫人的卧房。
来人一袭黑衣,脸上也蒙上了淡淡的黑纱,唯有一双鬼祟的眼睛露在外面,在黢黑的夜里流转发光。他巧妙地绕过守夜的老妇,动作轻盈得如同在水面上掠过的鸬鹚,一个飞身,便顺利地进得了卧房。
卧房清冷,空气里有淡淡的药香味道。远远的,他便瞧见在雕栏木榻上安然躺着一个老人,这便是当今宰相之母,他此行的目的所在。
呵,这老不死的。
他无声地笑了起来,狠决的光芒从他的眼里慑出,和着黑夜,让他四遭的空气都更冷了几分。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竹管,里面盛着的是他精心研磨的番木鳖溶液,无色无味,只需要轻轻地往那老人的口鼻一滴,便能送他去见黑白无常。
他狞笑着,慢慢地向床榻走近。
然而,也不过几步距离,他却突然如遭雷击,步伐生生停住,整个身子剧烈地颤抖。
他赫然看见,在冰冷的石板上,立着一个老妇,身着花卉虫鱼绸衾,内搭靛蓝长裙,脚踩同色棉布袜这,竟然是寿衣!
“你、你是谁……”他步步后退,手中的竹管险些就要拿不住。
“呵……”老妇咧开嘴,两排黑黄色的牙齿在摇曳的油灯下更显得恐怖异常。她的那一声说不出是叹息还是冷笑,在这寂静的夜里回梁许久。
纵使这男人骁勇善战、勇猛非凡,也被此时此景给吓得半死。冷汗从额头颗颗滴落,糊花了他的眼睛,他却无心去擦。
他明白,就算前面是牛鬼蛇神、魑魅魍魉,他也必须得硬着头皮迎上!这是不允许失败的任务!
为了自己,也为了她!
他咬紧了牙关,慢慢地靠近,每走一步,都感觉如履薄冰。
突然,一阵阴风吹过,那老妇身上穿着的靛蓝寿衣一下子张开,如同暗夜里一只巨大的蝙蝠!
“啊!”他不禁惊叫出声。
然而,还没等他定下神来,那老妇突然身形一闪快得仿佛不是正常人类一般就到了他的面前!
一长苍白无血色的面庞,浑浊的眼珠,猩红的唇色,还有从身上散发出来那浓浓的腐臭。
“母亲!”
他大叫一声!
眼前正是他已去世多年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