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第九幕
戴着灰白色面具的人躲在房间里,他和顾飞一起回到镜面别墅之后,顾飞就推说还有事情要办,再次出去了,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他想见一见房主人,可房主人一直都没有现身,问了借住在别墅里的人,也都说不知道,没有一个人肯说实话。虽然预料到会是这种结果,但他还是觉得心里有些窝火。
那些人凭什么对他爱答不理呢?就因为他很落魄,或者之前说过让他们很不开心的话语吗?绝对不会如此简单,戴面具的人想着:要说落魄的话,其他人一个也不比他好多少,个个都是强弩之末,身上背负的事情比他要多得多。
来这里,他只是想要弄清楚心中的疑问,房主人为何会收留那么多不相干的人留在这里?他们到底在密谋什么?顾飞是做什么的?为何经常可以自由出入镜面别墅?
这些问题,在他心里已经盘旋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如果不是爆发杀人案,他可能永远都没有勇气来到这里询问答案。
戴面具的人相信,房主人的死活,这里除了他以外,没有人会关心,那些人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陷害和欺骗,如何争夺不属于他们的财产。那丑恶的嘴脸,他已经不止一次见识过了。
反正不管怎么样,他决定,至少在警方调查出杀人事件的核心之前,自己都要留在这栋镜面别墅里寻找机会,争取能赶在警方之前了解到真相。
思绪在蔓延,那扇关不紧的房门也吱吱嘎嘎响着,戴面具的人不得不站起身来,走过去关紧一点。就在身体靠近门扉的时候,突然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声传进来,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
不动声色,戴面具的人站定在门扉内侧,竖起耳朵倾听着,他的目光紧盯着黑色的门缝,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从那狭窄的地方挤进来。
风吹拂进房间里,十几秒之后,他没有听到任何其他动静,于是放松下来,回头准备把窗户也关上,因为他觉得有些冷了。
面具人的身体特殊,如果感冒发烧的话,会很糟糕的。
目光随着动作回转,还未接触到窗框,一团黑影就覆盖上了他的后背,黑影的身高要比他高得多,动作也很快,完全来不及反应,他就被控制住了,甚至连一声求救都没有来得及发出来。
等到把人平放在床上,盖好被子,黑影才走回窗边,朝下看去,别墅就建在一座断崖的边缘,断崖不高,顶多三四层楼的高度,但四周的风很大。
在这座小岛上,晚上,尤其是半夜的风特别大,令黑影想起了自己的家,他家就在海边,风也很大,不过因为房子林立,所以没有这里感受那么真切。
停顿了一会儿之后,黑影开始动手收回自己挂在窗框上的绳索,动作十分麻利,他好像使用了某种专业工具,只要打开开关,下面的绳索就自动收进吸附在窗框边缘的黑色盒子里,断崖上的风正好掩盖住了回收绳索发出的细微声音。
做完这一切,黑影把工具和背包藏进床底下,故意用了一点力坐到床沿上,让那张床发出吱嘎声,然后,他稍微调整状态,深吸一口气,开始发出有规律的,断断续续的呼噜声。
在此期间,床铺上散发出香皂和阳光的味道,非常好闻,那是一种将床单和被套反复漂洗,然后放在阳光底下晒干的清香。黑影不知道自己已经多久没有闻到过这种味道了,心里渐渐生出一种似有若无的幸福感,这种幸福感代替了恐惧,让他留恋。
‘如果能够顺利回去,如果夏天还没有过去,我就把家里所有的布料都洗一洗,拿出去晒一晒。’在演戏的同时,他如是想着。
视线转向门外,白天坐在别墅客厅里聊天的人,除了那个霸道的女人之外,全都挤在房门口,一动不动站立着,好像一尊尊雕塑似的。
他们在等待,等待着戴面具的人正式睡着,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怀疑,这个男人三翻四次纠缠镜面别墅,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或许,他就是想要探听他们和房主人之间的秘密。又或者是在外面犯了什么大罪,想要来这里把他们都拖下水。
房间里的脚步声已经消失很长一段时间了,外面窥听的人也有好几个开始显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就在他们想要放弃离开的时候,里面突然传来轻微的呼噜声,断断续续。
“他睡着了,我们现在去找房主人吧。”有人小声说。
“不行,再等等,老家伙精得很呢!”
“都半夜了,再不行动,今晚我们就什么也做不了了。”第一个开口的人语气中带上了抱怨。
他继续说:“顾飞为什么要把这老家伙带来呢?真是多此一举,他自己不住在这里,就不要胡乱往别墅里领人!下次再见面,我一定要警告那小子!”
边上的人都没有接他下文,但明显大部分人等不下去了,想要立刻行动起来,只有发出反驳声的人还在犹豫。
“房主人现在受伤了,那女人又不会妨碍我们,正是下手的好机会,如果等到白天,一切就很难说了。”终于,另一个人开口催促。
他的话像是打开了闸门,所有人纷纷提步准备离开,就在这时,房门却毫无预警的打开了。
从里面出来的,不是戴灰白色面具的人,而是他们都毫不关心的顾飞。半夜三更,年轻的头颅突然从门缝里探出来,一脸阴沉,就像是鬼附身一样。
“顾飞,你,你干什么?!吓死人了!怎么会突然从这里冒出来?!”
没有回答,顾飞只是把一根手指比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小心翼翼挤出房门,把几个人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你们轻点,屋子里的人刚睡着。哎!我问你们,来之前有没有看新闻?”
“我看了,”一个男人回答:“没什么特别的呀!”
“那就好,说明凶杀案是这两天才被报道出来的。”顾飞也不管其他人的反应,自顾自说着,还不忘回头窥探自己刚才出来的那扇门有没有动静。
某个人耐不住了,他问:“喂!顾飞,你到底在说什么?凶杀案是怎么回事?说说清楚!”
“我昨天去了海边,想要再拿几桶酒回来,本来是想着这几天晚上要留宿在这里,打发无聊用的。可是刚到海边就遇上了警察,幸亏我机灵,躲在海水里没上去,要不然,早就被逮住了。”
“酒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警方全面监控起来了,退潮的时候,我隐约听见他们说,酒坊里死了两个人,新闻媒体都报道了,现在正在通缉小冰。”
“我吓得半死,赶紧跑回来,可外面的大门机关怎么都打不开,敲门也没用,于是我就待在草坪上等待,以为房主人会按时出来除草,可是等了差不多一天,都没有看到房主人出来。”
“房主人昨天就受伤了,被酒桶碎片扎在大腿上。”有人回答。
顾飞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继续说:“这就难怪了,后来,我没办法,只好想办法翻地下室的窗户进来,可那边也被人锁了,你们锁地下室窗户干什么?”
另一个人回答他:“我们没锁,一直在客厅里闲聊,房主人受伤后,就没人去地下室打麻将了。”
“是不是房主人受伤之前锁的?”
“哎呀!你别问那么多了,赶紧说,后来发生了什么?”
“好吧,”顾飞显出一脸忧郁,斟酌着接下去说:“我绕到断崖那边,冒着生命危险爬上来,幸好客房的窗户有一扇没关,我不管不顾就进来了,没想到居然进了无面人的房间,他睡得很香,于是我赶紧溜了出来。”
“不对,十几分钟之前,我们还听到他在房间里踱步,你爬断崖,窗户还开着,他不可能一点动静都听不到吧?你在骗我们!”有个人立刻反驳。
顾飞也越来越紧张,他急吼吼的说:“都是真的,我没有骗你们!你们看我身上这些污垢,都是在爬断崖时蹭到的。”
“你小子过去就神神秘秘的,干些什么勾当,只有无面人知道,你进屋,为什么不叫醒他,而是要躲着他,你们不是一条绳上的蚱蜢吗?少在这里装可怜,说不定你已经被警察抓住了,这次回来,是来当线人的吧?”
“没有!我真的没有!!你们相信我!”
“好了,都别吵了,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不要自乱方寸,警察只是在酒坊里发现死人,根本不可能想到镜面别墅的存在,再说顾飞他自己也不清白,给警方提供线索的可能性很小。”
“可是,发生杀人案是顾飞说的,我们凭什么相信?说不定警方调查的就是他身上的那些案子,为了自保,他把我们都供出来了!”
屋子里的气氛渐渐开始不对劲,顾飞缩到了角落里,不再吭声,而那些原本想要低调行事的人,此刻却争吵不休。
“我们和他做的事又没有什么关系!他把我们供出来,找到镜面别墅有什么好处?”
“哼!当然有好处,那个女人和无面人可都是他的盟友,还有这栋房子的主人,白天不是还有人在说,房主人的财产来路不正吗?”
提到女人,我们自然而然会想到在房主人受伤时,那个颐指气使的女人,此刻她就在房间里,却完全没有了白天的气势,像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一样,缩在单人床一角,连大气都不敢出。
对于她来说,这些日子的惊吓实在是太多了,先是房主人受伤,而后是那个被窗框卡住的男人带来的猜测,现在,她居然又听到发生杀人案的消息。
涂着火红色指甲的双手紧握成拳,女人把它们放在膝盖上,拼命抑制着颤抖,但还是可以清晰感受到紧绷的神经,和她自己牙齿咯咯打颤的声音。
她身上背负的事情可不是一件两件,要是因此让警方查到些什么?那她后半辈子就不用过了。
不仅自己的人设会崩塌,那些本就不算亲近的朋友们会离她而去,甚至她都可以想象,远在国外工作的男朋友那震惊的嘴脸,以及提出分手时的愤怒。
这些年以来,男朋友与她若即若离,准公婆也是十分冷淡,女人想着那些心酸和隐痛,忍不住模糊了视线。
她其实图的就是那么一点点虚荣,但太多的挫折让她懊恼,强势的性格又让她越陷越深,几乎每天都像是戴着面具在演绎,她的心其实早已经累到极致,却无法摆脱这一切。
指甲随着思绪不自觉掐入皮肤中,她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是努力倾听着外面人的对话。她想要知道杀人案的具体细节,越详细越好,万一镜面别墅被警方发现,她必须得第一个脱身。
可外面人说的都是些废话,只有新闻、酒坊和杀人案这几个词语稍微有点用。女人想:关键就在于新闻,电视新闻里一定报道了杀人案的细节,所以她习惯性的开始寻找遥控板。
找了一段时间之后,她才突然想起来,这栋别墅里没有电视、广播一类的东西,因为接收不到信号。
颓然坐回到床沿上,女人脸上的失望清晰可见,只能继续分析利弊,思考对策,最后,她决定等天亮之后找个机会单独和顾飞谈一谈。
‘那小子应该不敢在我面前说谎。’女人自以为是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