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毅现在可以说是数着日子在过了,严景惠去了益州,按照往常的惯例,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应该就是这几日回来。
他也大概斟酌了一些说辞,无非就是想去外面闯一闯,见见世面之类的,以严景惠平日间对兄妹两的态度,和和气气的离开,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同时,母亲留下的东西,除去给严婷留下的一两件念想,也都变卖了,虽说还是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不过省一点用,应该能撑个大半年,不过到时候,就算再不济,混个温饱肯定是没问题的。
如往常般,严毅上学回来,还没走进自家小院,就隐隐听到严婷在里间呼喊,并伴随着乒乒乓乓的声音传来。
在听到喊叫的同时,严毅脚下,已经三步并作两步,飞快的跑进房中。
只见门帘挑开,管家李兴竟然强压在严婷身上,也是可怜了这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身材瘦小,双手被死死摁住,只有脚下不停地乱踹着,两只绣花鞋早已踢飞到一边。
严毅见状,顿时怒从心起,也不多说,从门后抽起顶门的木棒,便朝李兴的脑袋打了下去。
只是李兴在严毅进门时,就已经发现,当木棒挥下来时,他本能的一缩脖子,躲过了脑袋,却是重重的打在了背上。
李兴吃了一痛,哎呦一声,连忙撒开手跑到一边,指着严毅恼怒的吼道:“小兔崽子,你敢打老子!”
可是此话一出,李兴便撞上严毅凌厉的眼神,这种眼神,数十年间,他也只曾在柳清河身上见到过,直瞪得他在气势上,瞬间没了大半。
严毅这会早已怒不可遏,哪会跟他多费什么口舌,拿着木棒就要狠狠打死这个畜生。
李兴见状,连忙闪开躲避,一追一躲间,两人就这样围着桌子转了三四圈。
“严毅,你听我说……”
也是李兴理亏,如今又面临被动,连着求饶几句,却是浇不灭严毅胸中的怒火,看着他的眼神,更是早已没了对抗的胆量。
“哥,算了,让他走吧!”
严婷带着哭腔,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头发凌乱的散了下来,用来固定发髻的木质头钗也被折断,一半留在头上,一半掉在地上。
看着两人打斗,哥哥眼中的愤怒,她能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可她不能让它发生,不能看着哥哥为了自己,闹出人命。
自从母亲去世后,兄妹两人一步步走到今天,该吃的苦吃过了,该受的委屈也受过了,还好上天待她不薄,起码有一个疼她的哥哥陪着她,如果哥哥出了事,那她还有什么活下去的希望。
严毅看着妹妹坚定的眼神,心中无奈的叹息一声,他知道严婷是为了他好。
他也知道自己是一时怒火攻心,其实他并不敢把李兴怎么样,或者说是不能,毕竟还有这么一个妹妹需要他来照顾,可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李兴趁着严毅愣在原地的当口,急忙跑到门边,一挑门帘,狼狈的逃了出去,在门外留下一句:“严毅,你给我等着!”,便不见了踪影。
“哥,你带我走吧!”
两人沉默许久,终是严婷率先开了口,她抬起头,看着手中犹自握紧木棍,几近都要将其捏碎的严毅,对严家的最后一点留恋,也散了。
此时的严毅,脸上已看不出多少表情,只有他自己清楚,心中波涛汹涌般的愤怒到了何种程度。
只见他轻轻的点了点头,长出一口气,将木棍放回原处,重新摆好东倒西歪的桌椅,捡起散落一地的纸砚。
“收拾一下,明天就走!”
两人就这样相顾无言,各自打点行李,心中却是默默沉重,一个滴泪,一个流血,严家于他们而言,是两种不同的情结。
对于严毅,离开严家,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他不是真正的严毅,对严家没有任何留恋,来到这个世界,短短不足一月,要说唯一能让他挂心的,也就这个妹妹了。
可严婷不同,这个小院,有母亲太多的影子,有往日间一家人的欢笑,走了,就不再回来了。
她不舍的看了看院子中的角角落落,那里有一颗梅树,母亲种下去的时候,比她还低,现在,只能抬头,才能看到树梢。
院墙下的几株花草,听说叫石竹,淡淡的紫色,是母亲以前最喜欢的,那些种子,也是一年一年这样留下来的。
还有窗户上的剪纸,风吹日晒的已经褪了色,是过年跟哥哥一块剪的,漂亮的花色,是母亲以前教他们的。
往事一幕幕,渐渐浮心头,严婷轻叹一声,几天前,她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到真正要离开的时候,还是有一丝惆怅。
可惆怅的并不是严家,也不是那个名义上的父亲,唯独此处这三间瓦房,一洼空地罢了。
要说收拾,其实两人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几件衣服,两包细软,现在唯一要面临的,就是去处的问题。
按照严毅早先的设想,先去益州看看,如果有适合做的事,就安定下来。
可益州距此地少说也有两三百公里,放在后世,就是一两个小时的车程。
可如今不同,最快的代步工具,就是马车,一天撑死也就是几十公里的样子,再加上蜀地自古难行,等到了地方,差不多也得七八天,这期间,光是车马费,就得花去两人大半积蓄。
不过如今也没办法,走过去肯定是不现实的,就算自己能坚持,严婷定然是扛不住,因此不管是早走还是晚走,这笔钱终归是要花。
至于严家,就作不辞而别吧!
“哥,你今天的眼神,好陌生!”
“噢?”
“感觉以前没见过,看着很吓人!”严婷摆好饭菜,为严毅盛了一碗,递到哥哥手里,两人目光交织了片刻,却又低下了头。
对于今天发生的事情,严毅没有问过她什么,或者说只字未提,他尽量不去触碰严婷稚嫩的心灵,既然自己出现的及时,又没有发生什么大的事情,又何必再去说它呢。
“哦!明天可能会辛苦一点,今晚要早些休息。”
严婷轻‘哦’一声,见哥哥没有接话,也就不再多说,随着夕阳慢慢落下,余晖顺着窗户,悄悄溜了进来,缕缕金黄撒在两人身上。
这顿饭吃的,各怀心事,相对无言,只听得碗筷间的碰撞声,与屋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可就在严毅规划着明日之事,离开严家后会遇到的种种困难,以及如何应对时,新月初升,一件意外,拖住了两人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