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岚倏然一惊,抬头直愣愣地望向穆典可,眼中除了不可思议与震惊,更多的是恐惧。
穆典可是怎么知道的?
她怎么可能知道!
“你…知道?”她警惕地向门窗口张望,并没有看见什么人,但心中不安并未就此减少。
她知道穆沧平派了得力的影子卫十二个时辰轮流跟随穆典可,除了保护,也有监视的职能。
“影子卫被我打发走了。”穆典可说道:“你有一盏茶的时间决定到底要不要跟我说实话。”
穆岚神情动微动。
穆典可给她浇了凉水:“别想着杀我,你没那个本事,也承担不起后果。”
常千佛,穆子焱,这两个人哪一个她都惹不起,何况这是在穆子衿的住处,他有可能亲眼看见穆典可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穆岚眼中利光只闪烁了一瞬,复柔弱楚楚,不胜可怜。
“子建要杀我。”她垂泪说道,“我知道他的秘密,他杀了穆放鹤。”
“他为什么杀穆放鹤?”
“是积怨。”穆岚说道:“穆放鹤长年累月在盟主面前说子建的坏话,让盟主对他厌恶。年前,穆放鹤还提出了要将大房的重孙穆恪过继到穆子焱名下,就因他觉得那孩子有些资质,将来会比子建强。”
怕穆典可不信,她又补了一句,“良材是子建的人。”
话说到这份上,穆典可已不疑穆岚所说有假。
良材,是穆子建杀穆放鹤,嫁祸穆砺勤这个局当中,最关键的一个人物。
“良材为什么会悖主帮助穆子建?”
“穆砺勤玷污了良材的妻子贾美玉,穆放鹤知道,却包庇了他。”穆岚说道,“柳条儿是穆砺勤的女儿。”
穆典可心中翻腾巨浪。
她记得,穆冈给的关于良材一家人的情报里说,贾美玉是在小女儿柳条儿长到两岁约莫三月的时候,开始出现情绪不稳定的状况,时常关起门来打孩子,感情素来和美的两人也因此事频频争吵。
这便合上了!
贾美玉被穆砺勤玷污后,自知身份悬殊,无处伸冤,便将这口气咽下,忍辱换来一家人平静的日子。
但没有想到的是,柳条儿居然是穆砺勤的女儿。孩子小时看不出,等长到两三岁,模样长开,别人或许发现不了,可贾美玉不会不知道。
柳条儿就像一个耻辱的烙印,时时刻刻出现在她眼前,提醒着她那段痛苦又难堪的往事。
所以出现了那段时间贾美玉经常关起门来打孩子,打的应该就是柳条儿。
良材不知情,自然不能理解妻子的举动,贾美玉又不敢告诉丈夫真相,两人常为此事争吵。
久而久之,贾美玉不堪忍受,就变得精神失常了。
至于后来,贾美玉掉进河里淹死,有可能真的是精神恍惚下失足落水;也有可能是她忍受不了这样的痛苦,选择了投河自尽;又或者是什么人为防丑闻泄露,毁坏穆氏声誉,将其杀死也说不准。
无论哪一种,穆砺勤都是害死贾美玉的罪魁。
这就不难解释,为何良材一家人行事会如此决绝,宁肯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害穆砺勤身败名裂。
——不仅让他为自己的兄弟所杀,还要担上一个弑父的罪名。
后来柳条儿和松杞两兄妹为什么又要陷害穆砺志,随着柳条儿自尽在母亲坟前,真相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只有一点可以肯定,穆砺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穆典可心中唏嘘,面上却并没有显露出来。要尽可能多地想穆岚嘴里套到话,就不能让她看出来自己已知情。
“说了这么多,你只是说了穆子建有杀人的动机,以及良材可能帮到他。”她提壶自斟茶,淡声说道,“你有证据吗?这只是你的揣测,还是你有真凭实据,能证实是穆子建杀了穆放鹤?”
“我没有。”穆岚说道,“但是这些还不够吗?不然他为什么要下毒杀我?”
这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我正想问。”穆典可晃着手中茶汤,“你说穆子建给你下毒,有证据吗?”
穆岚睁大眼,难以相信地看着穆典可。
她没有想到有一天,穆典可居然会为穆子建辩护。
“我谁也不维护。”穆典可看出她心思,说道,“既然你言之凿凿,是穆子建杀了穆放鹤,不妨我们一起去穆沧平面前说个清楚。真相一查即明。若真是他,穆沧平不会放过他,你也担心被人灭口了。”
“不!”看着穆典可衣摆一动,穆岚几乎下意识地向后缩去,“你跟子建是兄妹,盟主跟他是父子,你们都不相信我说的话!让子建知道了,我只会死得更快。”
这就是穆子衿不愿意与她道出实情的原因么?
怕她告诉穆沧平,或去找穆子建当面对质。
这究竟是他自己的顾虑,还是穆岚向他灌输的?
这二者区别实大。
穆典可眸中冷意更甚,抬眼看窗外,被支走的影子卫去而复返,悄无声息地贴上一棵与衣同色的枯树。
她和穆岚的对话到这里也结束了。
“你不要太难过。”她说道,“我会让你安全得很。”
一刻后,穆岚就知道穆典可这句让她不要太难过是什么意思了。
“为什么突然要我住去沧澜院?”
穆岚抓着床褥,神色慌张至于凄惶,目不定往外张望,“子衿呢,子衿在那里?他和我说好,要我在这里住到伤愈的。他是不会允许你们把我带走的。”
“已经和二公子打好招呼了。”穆冈说道,“这是盟主的意思。”
穆岚身体一僵,像瞬时被雷劈中:打过招呼了……是说穆子衿同意了吗?
“是穆典可的意思吧!”她忽然尖声大叫,变得极其愤怒,“我就知道,知道一定是这个恶毒的女人在捣鬼,她就见不得我好!”
穆典可临走时,同她说话的语气,还有那神态……
不然穆沧平为什么就突然想起她来了?
穆冈脸色不好,语气也冷了下来,“岚小姐,做人要知轻重,懂分寸,当心祸从口出。”
转过身,说道:“拖走!”
穆岚死命抓住床板,可惜力不济,被两个手脚粗壮的仆妇毫不费力地拖下床,强行架走。
“子衿——子衿——”她回头泪流满面地大声呼。
穆子衿正背对门雕刻一只龙凤玉佩,闻声动作停滞了一下,掌间绿玉“喀”一声从中折断。
断了就是断了,哪怕手艺再高超的老师傅,强行将它镶补起来,中间那道深深的裂痕也永远无法修复了。
他没有回头。
覆水难收。他只是希望穆岚活下去。
不是只有松华院一个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