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人手,又有了银钱,照理说办事应该容易多了。
可穆典可身边的那几个人:霍岸,梅陇雪,包括苦菜花和小叶,都是在穆门挂了名的,进来出去都有人盯着,不能频繁活动。
而穆典可自己又没了武功,自己都需要别人保护,当然不能像以前那样,查到谁是该杀的,就直接粗暴地上门,一剑斩之了。
在洛阳城的行动处处受限,使她不得不改变以往的行事风格,慢慢地筹谋布局,等那些人自己撞到往上来。
她其实是有些急的。
——如果她真能进去常家堡,嫁进去之前,这些事是一定要了的。
她既不想给自己留憾恨,也不想把常千佛牵扯进来。且她知道,常纪海是一定不容许常千佛卷进金门的复仇事里的。
得闲她也会去头进院走动走动,和庾依拉些家常,带小尧真玩耍,也经常被穆子焱三言两语怼得无话可说。
尧真越来越黏小姑姑,好几次来二进院玩,到晚上了还赖着不走,跟着穆典可一块儿睡的。
穆典可抱着怀里小小软软的一团,不禁感慨:还是自家亲侄女好啊。
想当初,她跟着傅修上怀仁堂,看那个叫团团的女孩子长得可爱,想抱一抱,结果伸手就把人家小姑娘吓哭了。
当时情形,真是想一想都觉难堪。
还是尧真好,不仅让抱,还会主动给她亲。
后面常千佛又来了一回,看姑侄俩抱在一起黏黏腻腻的,还有些吃味儿,同穆典可说,“以后我们生个儿子,不生女儿。”
穆典可脸刷地一下红了,啐他:“谁要给你生孩子了?”
常千佛无辜道:“不是你和徐攸南说的,想跟我多生几个孩子,就不知道我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穆典可愤怒,羞恼,热血冲脸,想把徐攸南拖出来宰了的时候——想起来自己确实说过这话。
可那时人之将死,想到什么说什么,全没个羞耻。徐攸南怎么能把这种做不得数的话翻出来说给常千佛听?
穆典可在心里把徐攸南咒了一千遍、一万遍,捂脸回屋了。
这是唯一一次,常千佛走,她都没有出门送的。
日子顺遂时,当真有时光如流水之感。
这样过了有半个月,常千佛让安缇如来送信,说郑则找着她给的图样,打造出有一半首饰,明日一早来接她一起去铺子里验看。
又说自己的两位姑姑——二姑姑常怀壁和三姑姑明常怀瑜,明日要去铺子隔壁的茶楼里吃茶,问她想不想见?
穆典可既已应下常千佛要去见他两位姑姑,无谓在日子上推延,于是就这么定下了。
不可避免会紧张。
出行的事不用穆典可操心,自有良庆安排。当天做什么打扮——穿什么衣服,梳什么样的发式,也有苦菜花一手包揽了。
留给穆典可的事,就只剩下早点上床睡觉,第二天有个好气色。
就这件事,她也没做好。
睁眼躺倒三更,仍觉得太不真实——不久以前,她还在大漠跑马,江湖仗剑,转眼就成了众多闺阁女子当中一个,要娇滴滴去给人家长辈相看——像做梦一样。
第二天常千佛早早来了,陪穆典可吃了早饭,饭间同她说起两位姑姑的脾性和喜好。
“……都是易相处之人……你也不用特意迎合。凡我喜欢的,姑姑们都喜欢。况且我们典可品貌出众,才智过人,她们铁定会觉得我运气太好,寻到一个万千众里难遇的好姑娘。”
穆典可叫他的大言不惭逗笑了,道:“你可真是自卖自夸。”
说完觉得哪里不对,似乎自卖自夸不是这么用的。
苦菜花蹲树下和梅陇雪小声咬耳朵,“看,我没说错吧?只要常公子一来,你师姐脑子就丢了。一会聪明一会傻的。”
梅陇雪延续一贯“我师姐是最好的,师姐做什么都是对的”的准则,怒目相视道:“菜花,你怎么又说我师姐坏话?难道你想说,常公子人很傻,让我师姐也变傻了吗?”
苦菜花一噎,迅速翻了个白眼。
——当我什么都没说。他俩可不傻,你才是真的傻!
梅陇雪这一嗓子又清脆又响亮,指望屋里吃饭的那两个没听见是不可能的了。
苦菜花猫着腰,在穆典可喜怒难辨的淡淡眼色里,一路迈着小碎步飞快地跑远了。
本来她听说穆典可今天要去郑家的金银铺子看首饰,打定主意要缠着她带自己一块去的。
——常千佛一向是个大方人,今日头一回带着穆典可去给自己两位姑姑相看,要是结果好了,一个高兴,想要什么还不是随她张口。
可眼下让梅陇雪一搅和,这事是没指望了。还是祈祷穆典可今日相看顺利,回来别拿她撒气吧。
***
穆典可回洛阳有些时日了。有良庆坐镇,新宅至今未遭遇过一次袭击。
原以为这一趟也不会有什么意外,不想才走出宏里巷,就有人拦道了。
拦路的人是毕敞。
这个洛阳八俊当中的老七,但就以往的行事来看,不是个多么聪明的人。
从穆沧平两派八俊下江南,却独独留毕敞洛阳,就可见得一斑。
毕敞站在大街中央,手上戴着坚硬的钢铁手套。
这双手套,是他入穆门后,穆沧平送给他的礼物,也是以后伴他一起成名的江湖名器——金刚手。
手套由著名铸铁大师风龙子历时三年打造完成,坚韧非寻常铁器所能比。
毕敞练成了金刚铁拳,再配上这双铁手套,可谓如虎添翼。
——也是因他心智不强,行事冲动的缘故,只排在到了八俊第七。否则单以武功论,他应当仅次于薛庆,而在施荥阳和万鼎之上。
“常家堡常公子可在里面?”
街上行人骇于毕敞杀气腾腾的气势,早就四散奔逃去。道上空荡荡,毕敞隔着十丈地喊话,声音亦极度洪亮分明,“江湖寻仇,无意与贵堡结怨,还望公子回避。”
被指名了,常千佛也不好不露脸,掀开车帘,半探出身子,“承蒙看重。毕大侠当如何便如何,不必有顾虑。”
声音借内力送到毕敞跟前。
毕敞一愣,前方开道的轩辕同也觉公子爷这话不厚道:您这是叫人不顾虑地寻仇呢,还是不顾虑地跟您结怨?
竹帘子一落,常千佛回坐车里。
不回避,这就是要结怨的意思了。
毕敞十分干脆,“好!常公子明快人。”语毕人已冲出,当真好迅步伐,好猛的身形!
毕敞说话时人在十丈外,助跑借力,到了轩辕同和张峁跟前,跺脚往空中一跃近两丈,避开两人剑锋,俯冲而下,一拳砸向马车正中央。
可以说,毕敞这一手,无论从战术还是力量上讲,都是相当完美了。若他要杀只是个寻常江湖客,此时也就轻而易举地得手了。
可惜穆典可身边全是高人。
良庆动也没动一下。
一杆红缨长枪从车厢右边伸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