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典可厘清真相以后,恨不得立刻去隔壁院见到穆子衿。
她的这个二哥,只因年少时受了她一点小小的恩惠,便一直记在心上。因她的死自责自苦了多年,如今又为她折了骄傲,心甘情愿回到穆家来。
——她知道,若不是因为她,穆子衿是宁死都不会向穆沧平屈服的。
穆典可一路疾走出了二进院,良庆也一步不落地跟在她身后。
走到大门口,穆典可的手抓上了门栓,却又放了下来。
“回去吧。”她黯黯说道。
穆子衿不想让她知道,她就当作不知道好了。
***
常千佛说了三五日一见,第三天一清早就上门来了。
只不过他是到城东的宏济坊有事情,正好顺道过来看一眼穆典可,并不能停多久。
“那件事,二公子主意坚决。当然,也是我私心不想你有太多负担,欺瞒了你,对不起。”
才刚进门,茶都没顾上喝一口,常千佛就说了这么一番话。
穆典可朝门外看了一眼,轩辕同远远地在亭子外练剑,见穆典可似笑非笑地看自己,心虚地又远处挪了几步。
“你就是为这事才来找我的吧?”穆典可面有不悦色,“要是没有轩辕去给你送信,你是不是就不来了?”
“当然不是了。”常千佛笑着讨好地凑近。
门外一干人识趣退下,苦菜花还跑回来给掩上了门。
常千佛上来环了穆典可的腰,额头抵上额头,倦红双眼里柔情缱绻,“我很想你,你想我了没?”
“想。”穆典可咬着下唇,还是副气模样,眼中黏缠却早将自己出卖。
忽地抬起下巴,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即遭反攫住。
自她劫后余生,又经历过那样漫长的如煎如熬的生死等待,她便像没了矜持一样,从前并不热衷此道,如今却是逢迎大过承接,伸双臂缠住他的脖子。常千佛一站直,她便被吊得踮起脚,像挂他身上一样,唇齿津渡,些时缠绵。
末了她微带气喘地偎在常千佛胸口,颊上两抹轻红,略带潮意,又说道:“我既想你,又不想总叫你奔波。你能来就来,顾着自己的身体要紧。”顿了一段,“我刚才说的都是气话。”
常千佛低笑出声,“你总这么口不对心,要我听哪句好?”俯首在嘴角轻啄一下,“要怎么样才消气,嗯?”
“不气了。”穆典可说道,“刚知道时是真生气,都想把你拖来狠狠打一顿——竟然伙人蒙骗了我这么久。可是后来一想,要是当初你也似我这气性,就不光是给我划一条汉界了,打死了都不解恨…我错了。”
好好的,怎么突然道歉了?
常千佛听她声音不对,有些慌,就要扳过脸来看。
穆典可把脸紧埋在常千佛怀里,死活不让看。
“我是真的知道错了。”她哽咽道,“那件事,我知道伤了你,但不自己经一回,不晓得被伤了的人那么难受。以后,我也不瞒你,你也不瞒我,我们都不替对方拿主意,好吗?”
“好。”常千佛轻拍她的肩,安抚道:“都过去了。”
“你以后,也不要对我太好了……都把我惯坏了。”
常千佛没忍住,笑出了声。
定情已久,是几时见过穆典可这样子。
“还有人嫌别个对自己太好的?”常千佛捏捏她的鼻子,“没事,我惯的,我受着。”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原本把自己送来给穆典可骂的,竟得她真心实意的一番剖白。
常千佛想起还在姑苏时,一而再三地遭冷遇的情形,那时何曾想,有一天这冷心冷面的女子,也会将他放在自己心坎上,这般地着意紧张着。
伤他所伤,体恤他所苦。
大约就是人们常说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罢?
***
穆子焱黑脸进门来,正遇着常千佛满面春风出门去,鼻孔里“哼”了一声。
常千佛甚觉莫名,却也习惯了。
有道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常千佛虽年轻恢复得快,为不影响日后习武,出门仍坐车。凌涪让马车停靠路边,自己则沿着开满芙蓉花的巷道慢悠悠遛走,见常千佛出来这么快,有些意外,笑问,“四小姐可好?”
“让我问凌叔好呢。”常千佛笑道。
在凌涪面前,常千佛的欢喜从不掩饰,一跃跳上了马车,回头又道,“让凌叔久等了吧?”
“还好。”凌涪笑道,“这宏里巷风光不错。”
他如今对穆典可是一点成见也无,只不过身份特殊的缘故,并不好进门。
正如穆子建作为穆家长子,至今不踏足新宅,非是不认自己的妹妹,而是不敢替穆沧平表态度。凌涪身为常家堡的总管家,在外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常纪海,行事不可不慎。
也是少个穆典可添麻烦。
“我看穆三公子从穆家老宅过来,是跟那边闹了不愉快吗?”凌涪也上车,笑问道,语气里颇有调侃意。
不用猜,常千佛是又看了脸色的。
常千佛把头一摇。
他哪里知道,他也不敢问啊。
“素衣今年也十六了。”凌涪感慨说道。
常千佛诧异看凌涪一眼:怎么突然说起素衣了?
“公子有没有想过,以后素衣要说个什么样的人家?”
常千佛想想,好像说个什么样的都不太满意。
“什么人家倒无所谓,首要人品贵重,还得素衣自己喜欢。”他如是道。
凌涪笑了,“那若素衣喜了,对方家中不喜怎么办?”
常千佛一愣,凌涪这话什么意思,是暗指什么?
“小姐有福,姻缘自是顺遂的。”凌涪说道,“只是做个比方,如若男家不喜,派人来欺她。偏那不懂事的混小子还三天两头地往咱家扎,也总没个准话,可怎么办好。”
“当然是——”
常千佛不说话了,看着笑吟吟的凌涪,脸色一时变幻,那“不懂事的混小子”,可不就是他自己。
“做兄长的,都是一样心情。”凌涪说道,“穆三公子如此,也在情理中。”
“我也没跟他计较。”常千佛说道。
他让凌涪一席话说得又心焦起来,暗想:也不知道大姑姑劝爷爷劝得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