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涪大喝一声:“闪开!”
两名年轻大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本能往边上一跳,就感觉身边一阵疾风过,凌涪纵身跃起,扑向穆典可身身后,紧握住她的肩,往右边摔倒。
良庆收手不及,刀尖一滞,在凌涪肩膀上划下一道寸深的口子。
安缇如的剑尖已挑到良庆的刀刃下,赵平则挥剑攻向良庆下盘。场面一时混乱。
杨平紧箍着穆典可的手腕,凌涪带着穆典可向右扑到,两人身体之力便全数掼到了杨平手上。
杨平沉腰发力,虽然遏住了两人俯冲之力,自己却被带得下盘不稳,乱步向后退走。身体不受控制,撞倒十步之遥的药架子。
十多层上百格置满瓶罐的沉水梨花木架遭他大力撞上,倒没有立刻倾倒,却是被震得摇晃不稳。满架子浸着灵草蜈蚣毒蛇的药酒罐子嗡嗡嗡地乱摇乱晃,一阵晃动后,纷落下跌,噼啪连声地砸到地上。
穆典可返身攻击凌涪。
锐利的掌刀已经贴到了凌涪的眉心。
“常千佛!”凌涪突然厉声大喝道:“穆四,你睁开眼看看清楚,是常千佛,是他手下的人!我们都不会伤害你,伤害你的人已经死了。”
穆典可身子僵住。如梦魇初醒,双目呆滞,人有些恍恍惚惚,手却是停住了。
她忽然“呕”地一声,胸膛剧烈起伏,猛地推开杨平,冲到墙根下,扶墙大声呕吐起来。
她早上吃了饭没多久,就传来余欢被害的消息。后来和良庆一道出城营救杜思勉,误了午饭,回来后也没吃过东西,等着常千佛醒来一起用饭,腹中空空,无物可呕,只能扶墙干呕,吐出全是胆汁苦水。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结束时,半个厅的人都不曾反应过来。
有手脚快的,连忙抢上前去,扶起趴在地上的常奇。
常奇手腕再度脱臼,满身都是碎溅的瓷渣子,头发上爬着一条浸泡肿胀的蜈蚣,滴哩哩淌水,形容甚是狼狈。
哭声喊道:“怎么又发疯?不是都已经好了吗?上回给你诊脉的还好好的。”
黎亭快抢一步,趁常奇不备,飞快提起他的手腕子,看准了一抖,往前推送,啪啪几声,合腕正骨,回头叫道:“取夹竹板来。”
已有机灵的小学徒从器物间抱了夹竹板和线团出来。情急之下也不耐细细解索,直接抱起一整摞夹竹板往地上一掼,摔出两三片来,忙弯腰取了递过来。
黎亭将常奇手腕固定好,回头见穆典可仍兀自呕吐不歇,已是将嗓子都呕出血来,道:“她这样下去不行,得想个办法制止她。”
安缇如如梦方醒,转身往后院跑。
凌涪也是急得不得了,上前一步,正欲抬手将穆典可从背后打晕了,就听良庆从后喝道:“后退!别靠近她!”
凌涪一惊停步。
良庆令又令道:“所有人都往后,离开四小姐三丈之外。不要惊到她。她现在攻击力太强,随时可能暴起伤人。”
凌涪定睛看去,果见穆典可后背紧绷,双足蓄力,虽保持弯腰呕吐的姿势,人却始终处于紧张戒备的状态,密切留意周遭一切动向。
方才若不是良庆出声喝止,自己一掌击出,怕是早已遭穆典可反击误伤。
凌涪看着女子乱草样的长发下瑟瑟抖动的双肩,蓦地心酸难已。
这等情形下,仍然时刻处于高度的警觉之中,可见穆典可的防备警惕之心重到了何种地步。
如同山谷中的麋鹿,草原上的羚羊,是长期处于危险环境练就的一种本能。
是什么样的经历,能把一个活泼机敏,可爱如精灵的小姑娘打磨成如今这般残颓模样?
众人纷纷后退,望着那个弯腰弓背,大声呕吐着的女子,满心茫然,不知所措。
也不乏医术高深、看出门道的人。只是不敢轻下断言。
倒是李近山口快,直接问了出来:“她有病?”
事到如今,瞒是瞒不住了,黎亭点头:“她有恶阳之症。”
一语出,全场都默了一下。
傅修正和李哲一道进门来,闻言脚步一滞,猛地扭头朝墙角看去。
只见穆典可一手撑着墙壁,脸色白如蜡,薄削的身躯抖动如风筛落叶,脚下一滩秽水,已是见了血,却还在拼命地呕吐不止。
傅修心中一痛,想起他去槐井街送信那一日,情急之下扯了穆典可的袖子。当时穆典可的反应如临大敌,傅修甚至从她眼里看到了一闪即逝的杀意。
但穆典可瞬即恢复正常。他也就没太放在心上,以为穆典可只是与那些常见的女子病患一样,因这样那样原因,排斥与陌生男子的肢体接触罢了。
万没想到,她的病症竟严重到了这等地步。
那她从前,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傅修满目惊痛,看着那女子疯了一样地干呕吐血,心焦如焚,却是无计可施。步伐僵住,默默地伫定望着穆典可。
就在这时,一道突兀人声打破厅中沉默。
“患恶阳者必失身。已无清白之人,如何能为我常家堡主母?”
从人群后传来的那道嗓音尖而利,充满着一种刻薄恶毒的味道。
众人抬头望去,见说话的那人一身红蓝绸布长衫,面上一派正义凛然,眼神却是幽暗闪烁,如蛇眼逡巡,令人生厌。
正是那位西药房的管事冷辉。
杨平心头怒意顿生。患恶阳之疾的女子,皆有不堪回首之经历,但不一定就是失了身受了辱。即便是,身为医者,也不该如此恶毒地揭露病患的私隐。
当即沉声喝道:“冷辉!”一句“慎言”还未出口,就见门口人影一晃,傅修发力猛冲过来,如同一头被激怒的豹子,浑身充满暴戾气息,挥拳就朝冷辉脸上砸了去。
冷辉左颊挨了一拳,槽牙脱落,含血喷出。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紧跟着鼻子上再挨了一拳。
比先前一拳更重更狠。
鼻梁骨折断,血如泉涌。
冷辉身体不稳,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两腿互拌,身子一歪,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