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送来送去的,可哪里是个头啊。
心里总归是高兴的。
穆典可把罐子凑到鼻下闻了一闻,冷香馥郁,清润绵长,与蒋依依头发上的香味很相似,只是尾调多了点草木香,显然是又精心调制过一遍的。
笑道:“挺舒服的,这味儿也好闻。”
心杨笑道:“四小姐喜欢就好。蒋小姐送了两大罐头油,一罐梅花的,一罐子茉莉香味的。不过蒋小姐说了,公子爷最喜欢梅花。”
穆典可还是头一次知道常千佛的喜好。他也从来不跟自己提。
她送他东西,全凭自己的心意。送他一片书签,一缕头发,还想送他个牛骨头骰子。反正她送什么他都喜欢。
以后,还是要多花心思留意留意。她默然想着。
心杨动作娴熟而轻柔往她头发上抹头油,穆典可真心觉得这一刻好极了。比她曾经憧憬过的最好的日子还要好上几分,她抱起那罐子,送到鼻下,又深深地吸嗅了一下。
“蒋小姐真是心灵手巧,心杨,你帮我想想,我回送她点什么好?”她笑说道。
五六月份的天气,在日头下面恍一恍,头发差不多就干了。
上一回在茶韵楼里与施荥阳交手,性命关头,穆典可斩了自己一截头发,齐腰长发短了许多,晾干起来就更快了。
她也懒得梳,趴在窗边上,看常千佛睡前看得那本医术。
清风不时自窗外的杨树林送来,撩起发丝拂在脸颈上,凉丝丝的分外惬意。
常千佛看得是一本叫做《伤寒杂记》的医书,里面记载着一些与瘟疫病状相类似的伤寒病症治疗古法。收录博杂,但整理得并不细致,语言晦涩,不易通读。
穆典可才看了一小会,便觉得头晕脑胀,想打瞌睡。
自是看不懂的。
她觉得无趣,便将丢到一边,凑到床边上,拿手指虚空里描着常千佛的眉毛,再眼睛,再鼻子,再嘴巴。从上到下,再描回去,一遍一遍的,也不嫌枯燥。最后是手指头酸了,她才消停下来。双手交叠,托着下巴,静静地瞧着他的睡颜。
常千佛的面貌是很大气开朗的,只有睫毛过分浓密,与他英挺的五官不太相称。平常他睁着眼的时候倒是不觉得,一旦闭上眼,两排长睫毛簇黑簇黑的,尾端还带点卷翘,格外醒目。
然而也是好看的,是那种十分精致的漂亮。
穆典可心想常千佛真的是个很神奇的人。许多种矛盾的特质在他身上融合的那样好,比如仁厚与果断,成熟与天真,精致与硬朗,一个人怎么可能兼有这么多难以并存的优点呢?
偏偏常千佛就能做到。而且每一样都恰到好处。
莫非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摇摇头,否决这个念头。常千佛要是不好,穆沧平怎么会千方百计想让他做自己的女婿呢?
还有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他。光她知道的就有三个,不知道的,还不知几何数呢。
也是奇怪,黎笑笑居然会不喜欢常千佛。
人是经不起念叨的,她才想到黎笑笑,黎笑笑就来了。穆典可转头,看见那张在门口探啊探的明艳面孔,脸腾地就红了。
黎笑笑笑着走开了。
穆典可起身整理微皱的衣裙,白色裙摆上染着深浅数样红,像化开的沃淡胭脂,应正如她颊上颜色。
她伸手拍了拍发烫的脸颊,镇静一刻,这才赧然走出去。
凌涪也来了。
他穿一身天青色褂子,坐在大圈椅上,手执一盏碧绿新茶,也不喝,温润面庞上略显凝重。
“公子爷还睡着?”凌涪抬头问。
穆典可点头:“凌管家可是有要紧事,需要叫醒他?”
她纵然心疼常千佛辛苦操劳,但有些事是不能不做的,轻重缓急总要分的。
“不用了。”凌涪说道,迟疑有顷,看向穆典可说道:“小棉醒了。”
穆典可心中微凛,目即露警惕色。
小棉醒了,这是好事,为何凌涪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这也不是非要报常千佛知道的紧急大事,为何凌涪要特意跑一趟,向常千佛汇报此事?
就听凌涪接着道:“小棉说,桂若彤攻击余欢时,她上前佛帮手,被桂若彤踹开,摔到路边上,并没有立刻晕过去。
她亲眼看到桂若彤挟持严苓扬长而去,余欢曾试图追赶,但因腿上受了重伤,根本站不稳,才爬起就摔倒……”
说到这里,他眉拧得更重了,面色沉重,缓了缓,才又说道:“据现场的打斗痕迹来看,余欢确实摔过好几跤,脚印一轻一重,应当是他腿受伤后、试图追赶桂若彤时摔的,与小棉说的情况吻合……”
如果小棉说的是真的,那么桂若彤的目标只是严苓,并没有打算取余欢性命。更没道理在挟持严苓离去后,又改变主意,返回来杀掉余欢。
而余欢重伤下也根本没可能追上桂若彤。
想到那个高大朴实的汉子为坚守自己的护卫之责,忍着剧烈的疼痛,一遍遍爬起,又一遍遍摔倒,穆典可心中亦是滋味难言,说道:
“有第五个人出现。”她摒去心中杂念,冷静分析道:“这个人熟悉桂若彤的武器和武功路数,用一把一模一样的重锏,击杀了余欢,然后嫁祸给桂若彤。也许他还想杀了小棉,只是不巧,有人来了。”
凌涪点头:“我也是这么认为。只是不知道那贼人有什么目的?他既把毛头指向桂若彤,想来不是谭周的人……”
“不一定。”
穆典可道:“杀余欢的这个人,不仅力大无比,对桂若彤极其熟悉,还要有机会拿到桂若彤的锏,打造出一把一般无二的重锏,非如此不能造出那个从力道、手法、包括创口上的武器纹路都无二致,可以乱真的致命伤。
而凌管家您说过,余欢为人忠厚,并无与人结怨。况且只是怀仁堂的一个普通护卫,与人无利害相争,根本没机会得罪这样的人物。
而且所以这件事情,还是冲我来的。
背后的人想让我和怀仁堂交恶,光有严苓失踪是不够的,只有死亡流血才更能激发仇恨。”
她黯黯垂目,深感内疚:“仇深恨大才易于迁怒,这就是他们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