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翊笑了笑,打从刘妍手中接过字,一直四平八稳的神色有一丝松动,面露讶异之色。
不想穆典可竟写得这样好一手草书。
实龙凤飞舞的一大篇狂草,笔力遒劲,飞扬而大气,书着:
“一年芳菲时,殊绝委东风。
姚黄魏紫色,一枝艳春光。
争时不争春,莫须作短长。
花发应故我,人间第一香。”
莫须做短长,自是暗嘲刘妍王宓两人无事生非,好作口舌斗。
最后一句“花发应故我,人间第一香”,却是大开大合之象,胸臆豪迈,破纸而出。
容翊拍案叫好道:“好一句‘花发应故我,人间第一香’!这等笔力跟气象,真不敢相信是女子所做。好诗!好字!四小姐真乃大才!”
连说了几个好字。
容翊说好,那便是真的好了。
众人一时惊讶无语,王宓更是当头一盆冷水泼下,心中凉透。
她再傻也看出容翊对穆典可不一样了。她甚至隐隐觉得,穆典可和容翊联手起来,给自己下了一个套。
她哪里能想到,这个从大沙漠荒蛮之地走出来的女煞神,不仅通文墨,竟然还是个中高手?
早知道,就不要为了讨好刘妍去刁难穆典可了,自己丢了人不说,还开罪了容翊。要是因此赔上陈光地的前程……她可真是想都不敢想。
霎时里春光融融,王宓只觉手脚一片冰冷。简直懊悔得想打自己的耳光。
刘妍的脸色如霜沉,到此时已快挂不住了。黄嬷嬷在一旁扯了下刘妍的袖子,刘妍这才和缓了容色,笑着说道:“四小姐可真是文武全才。难怪千佛那孩子,什么样的女子都入不了眼,偏偏对你这般上心。这些个小辈,还没见相爷如此夸过谁呢。”
这话怎么听都有一股酸味。
在场众人都品出味来了。
容翊对穆典可青眼有加,而容翊欣赏的女子,刘妍显然是十分不喜,甚至于憎恶的。
一个是手握重权的当朝左相,一面是身份尊贵的公主,哪一个都得罪不起。众人心中暗喜叫苦,只好随声附和,说一些两边不得罪的话。
好一番功夫,终于将话题从穆典可身上引开去,从诗说到牡丹花,从牡丹花花说到海棠花。这朵那朵开得好啊啊,茶叶味道不寻常云云。
正在空气里一团尴尬,浓得化都化不开的时候。方显领兵冲了进来。
阵仗极大。
几乎一瞬间,整片牡丹花环绕的空地便被严严包围起来。
弓箭手里外三层,第一排下蹲,弓箭朝上;第二排跨步;第三排士兵身形高大,挽弓直立。箭头所指,无一死角。
个个拉弓如满月,蓄势待发。
在场夫人小姐哪见过这等阵势,吓得缩成一团。只有赵曼珠与另外一个中年妇人看着稍微镇定一点。
容翊蹙眉道:“方显,你这是做什么?”
方显快步进门,先是向容翊和刘妍行礼,随后答道:“回相爷,下官正在捉拿刺客。因怕打草惊蛇,未经通禀便擅自闯入,惊扰到相爷和公主,下官之过。”
刘妍疑惑道:“刺客不是已经葬身西陵湖了吗?”
方显道:“那是为了避免恐慌,对外编出来的说辞。事实上,刺客并未抓获。不过现在,她已然跑不了了。”
方显目光直直地盯着穆典可。在场所有人都看向了穆典可。
穆典可神色不慌,道:“你说我是刺客,证据呢?”
方显一抬手,身后一名士兵双手奉上一只包裹。方显接过那包裹,提在手里一抖,里面的物什展开,赫然是件白色带血的中衣。
“这件衣服,可是四小姐的?”
大庭广众之下抖出女子的贴身衣物实属不妥。但一想到穆典可之前的所作所为,方显就一口恶气堵在心头下不去,哪还管得了这么多:“这可是从你房间里搜出来的,四小姐不会想抵赖吧?”
穆典可淡淡笑了:“你跑去找我比剑,就是为了把我引开,好让你手下的人进去搜这个东西?”
提到比剑,方显的脸色就是一阵青白。虽说穆典可使诈,可论真刀真枪地打,他也不是穆典可的对手。弗论对方手里还没有剑,只是拿了根葡萄藤而已。
“这么说,你是认了?”
穆典可道:“一件血衣,能说明什么?”
方显道:“一件血衣固然说明不了什么。但你身上的疑点太多了。刺客离开碧缭阁,逃往留仙居南边的枫树林时,你刚好在那里出现。而且,常千佛也正好在那里。”
穆典可挑眉道:“这和常千佛有什么关系?”
方显道:“当然有关系。常千佛是你的帮凶。”
穆典可冷笑道:“大将军这是听书听多了,改说故事了?”
方显道:“你用紫棘根干扰猎犬的嗅觉,躲过天猎卫的追捕。这个方法别人想不到,但是常千佛知道。你胸口和腹部各受一处重创,照理说不能如常行走。所以一开始我并没有怀疑你。但如果有常千佛在场,就不一样了。他完全有办法让你在短时间内恢复体力,行动如常人。”
穆典可冷笑了一声:“我听出来了,大将军的意思是能者有罪?以后凡你碰到什么查不出来的案子,都可以赖在常千佛头上?”
方显听出了穆典可话语里的维护之意,心中微诧,想不到像穆典可这类女人,还有待人真心的时候?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随后说道:“你再怎么歪曲道理都没用。你是不是刺客,一验便知。”
穆典可道:“我要是不让验呢?”
方显道:“那我只能按规矩办事,请四小姐到天牢做客了。”
穆典可抬看了眼场地上里外三层的弓箭手,想要突围出去不是那么容易。
那就只有留下让方显验伤一途。
男女有别,方显自不会亲自验。那么这件事,最终会落入刘妍的掌控。
刘妍对自己的敌意已不言自明。这敌意会不会落到实处,穆典可拿不准。
沉吟片刻,道:“照将军所说,那刺客受了重伤,那必是在行刺过程中与人交过手了。就没有人看清刺客的长相吗?”
唐宁给容翊下了美人香,那么容翊当时只能看到柳青芜。穆典可不指望他能为自己作证。
但是碧缭阁那么多护卫,交战激烈,总有人见到唐宁的脸吧?
章晗道:“那刺客奸诈,在水井中下毒,不少人中毒腹泻呕吐不止。我当时也中了毒,相爷身边只有两名暗卫保护。那两名暗卫虽然重伤了刺客,却被刺客暗器所伤,已经不治。等其他人赶开,刺客已经逃逸。”
至于刺客为什么能够顺利逃走,当然是容翊在错认的情况下助了她一臂之力。这一点,是无论如何不能说的。
“那相爷是在什么时候遇刺的?”
“酉时初刻。”
穆典可希望落空。
也不怪方显咬着她不放。实在是时间太凑巧了。
碧缭阁与留仙居离得不远。她又刚好是在酉时初刻离开留仙居,去了南朝的枫树林。不在场的证据,方显信,那便是有。方显不信,那便是没有。
方显自然不会信她。
方显又道:“四小姐是不敢验吗?”
穆典可淡淡笑道:“是啊,不敢验。万一那验伤的人跟将军一样拎不清,胡说八道怎么办?”(未完待续)